第四章大个子的身世
大个子的家离县城三四里地，属于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家里有土房三间，另有一间灶房。过去大个子的父亲和母亲住北侧，大个子姐弟四个住南侧。大个子的父亲弟兄三个，他排行老三。大个子的父亲十岁开始跟上爷爷担担子做生意。大个子的父亲解放前只读了三个月的书，解放后进过识字班，也曾参加过“医生速成班”，无奈识字太少，笔记用“白字”都记不下去，“人医”培训只好退出，改学“兽医”，也学艺不精。这些，从谋生的角度来说，也没起多大的积极作用，但许多和他一同参加培训的学员后来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医生，甚至有人还当了领导。这件事情曾深深地刺痛过大个子父亲的神经，他真切的感知到了没有文化的艰难和苦涩，所以他对于孩子的学习还是非常重视的，尤其是对大个子的二姐和大个子。大个子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从二年级开始，父亲就一直坚持每天晚上检查他的生字。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先检查生字的读音，再检查生字的书写（当然有一些读音父亲也拿捏不准）。父亲一丝不苟的态度极大地促进了大个子的学习，同时也可能成为他享用一生的财富——在大个子的生命中，也曾经无数次的回顾起这段经历。大个子父亲的一生也是坎坷的。先是给生产队拉种子从拖拉机上掉下大腿骨折，一折腾就是二年；后是给生产队蒸生地，房子意外起火，他为了保护集体财产，身上多处严重烧伤；再后来，就是得了坐骨神经痛，其间三年，有一年多是躺在床上；还有就是这一次住院。大个子的母亲小时候相对家境比较好，还上过两年学，属于非常贤惠的那种，不管是邻里还是家族内部的种种关系都处理的非常和谐、完美。大个子的母亲总是把“苦”和“亏”留给自己，处处思考和照顾着别人的利益。
大个子的父母很少打骂孩子，顶多就是口头上说“要打”吓唬吓唬而已。大个子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挨打的经历，但是大个子姐弟几个都害怕父亲。父亲对孩子的教育突出了朴素的“言传身教”和“奋斗”意识。可能是由于生活确实很艰难吧，很小的时候，姐弟几个就都参加了劳动。大约四岁开始，大个子就开始在锅底烧火，五岁时，就和二姐轮流烧火及喂猪。也为此，大个子曾受过邻居多次表扬。
每次全家人一起劳动的时候，大个子的父亲都不厌其烦地给儿女们讲述自己过去的一些经历，并且不忘记点明主题。
第一个主题就是崇尚“靠自己”，突出自力更生。很小的时候，大个子的父亲就跟着爷爷去做生意，每次上路要自己提前准备好干粮、水及其他要用的东西，自己准备好了，一切都好办，不用自己到需要时求爷爷告奶奶的，而且许多时候明明看着别人有，但是别人不一定会给你。就是自己的亲娘老子也是如此，自己的是自己的，别人的就是别人的，这之间是有着非常严格的界限的。常言道：“娘有不切自有，自有不切腰揙怀揣”，“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意思是娘有不如自己有，自己有但没有带在身上，时常也不顶事，不如揣在怀里，揙在腰里方便、实用，自己想用，随时可以拿出来，不必要看人眼色，受制于人。任何时候最强大、最坚定、最可依靠的力量来自自己。特别是做生意的人，存在着利益上的冲突和争夺，往往给你说的话骗了你，但没有“日弄”你或是给你帮倒忙，就算不错了。父亲说他开始收鸡蛋时，担心担着鸡蛋要走很长的路，肯定打碎的会很多，所以就去问两个曾经做过鸡蛋生意的人。一个人打哈哈，拒绝给父亲透漏任何信息；另一个说的则完全是“反话”，说什么装鸡蛋时大头向上，小头向下等等。试验之后才知道，如果照那人说的话做，打碎的更多。最后只能自己尝试，边干边总结改进，最终到每次担一担子一百多斤鸡蛋，走百十里路，顶多打碎三四个。父亲收鸡蛋的生意一直做了很长时间，也挣了不少钱。大个子的父亲战胜坐骨神经痛的故事更是耐人寻味，也一直被父亲津津有味地讲过许多遍。大个子的父亲得坐骨神经痛时只有三十几岁，正是人生的壮年；也正是人生担子最重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起先的时候，只是小腿疼痛；后来慢慢的发展成为左侧腰以下异常疼痛，就连上厕所也成为大问题，蹲下去起不来；再后来，疼痛难忍就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了。一家之主躺在了床上，一家人的生计立即成为大问题。家里好久已经揭不开锅了，大个子的母亲更是心焦如焚。在大个子叔父的帮助下，曾几次到医院去看，但效果非常差——总是打封闭针，药效一过，又疼痛如初。万般无奈之下，大个子的父亲突然想起参加“医生”培训时的中医记录。翻开之后，发现太少了，几乎没有用。于是，大个子的父亲亲自给他的老师写信，详细叙述了自己的处境和想法，请求老师帮忙。终于，大个子的父亲在老师借给的中医资料里看到了希望：他通过认真阅读、思考、做记录；最终确定了治疗方案。接下来，他夹着双拐，在妻子和大女儿的搀扶下去实地考察、寻找药物；采集到药物后自己亲自晾晒，再加工；然后，自己再亲自熬药。连服二十多服药后，他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并且恢复如初。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奇迹！按照同样的办法，大个子的父亲居然给好几个人治好了病。大个子的父亲一时间名声大噪。他的中草药治疗坐骨神经痛终于成为一个独门绝技。受这一奇迹的启发和鼓舞，大个子的父亲后来又依据有限的资料研究和摸索针灸疗法，居然小有成效。周围邻居的感冒、头疼脑热什么的，扎几次针，居然好了。特别是牙疼，非常有效。大个子的父亲还研究了中医中的“推拿”疗法，并积极应用。实践证明，也非常有效。特别是人肚子胀、发烧等等，在肚子上推推，立竿见影；在手指上柔柔、推推，病就治好了。等等这些，对于识字很少，几乎无人指导，且资料那样匮乏的状态下，不能不说是大个子父亲的“自立自强”创造了奇迹。
第二点，突出走“正道”，歪门邪道和伤天害理的事情绝对不能干。大个子的父亲秉承了大个子爷爷的个性——走正道。大个子的爷爷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中国，应该是中国社会极具混乱，且极具变革的年代。大个子的爷爷作为一个生意人，不敢说走南闯北，但至少应该算是见了一些世面。他在艰难而极具风险的生命历程中总结出这条独善其身的法理，进而也想让它保佑自己的后世子孙永远平安、幸福。在大个子父亲的教育理念里，“讲公道，讲良心、讲天理”是核心。大个子的父亲经常给大个子说的话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人在做，天在看；人有一亏，天有一补；出自己的口，进别人的耳；多行不义必自毙……等等。特别教育孩子不要多余在人面前行事，更不能越外行事，绝不能做欺负人、伤天害理的事；做事要把“公理”放在心间，也不能做闷良心的事；任何一个人，不管他年龄大小，地位高低，财富多寡都要把他拾在眼里——任何事情都是变化的，山不转水转，大小人拾在眼里，说不清那一天你就用到了他。大个子的父亲经历了特殊时期，他反复告诫自己的子女：绝对不能卷入到政治斗争中去，讲良心，守良知——要做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事，要做能见得人的事。
第三点，强调“学艺生存”，突出技能立身。大个子的父亲从自己的人生经历中总结出“学艺”对于“生存”的决定性意义。大个子的父亲经常告诫自己儿女的话是：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是意不是意，学在肚里不受鼓的气；娘生身，自生心；男长十二脱父子……。大个子的父亲更注重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孩子——开始的“人医”培训，由于识字少，半路退出，失去了人生一个绝佳的翻身机会；后迫于生计，无可奈何之下又艰难学“兽医”，学针灸，学推拿。你有手艺，别人用得着你，才能看得起你，人家才尊重你，才器重你；前提是你必须有用。农村人发烟和敬酒，总是先发给对自己最有用的人，这是“明证”。“无艺”便是无能和无用！便不会被人尊敬和敬畏。“艺”乃立身之本！
第四点，强调做生意要公平买卖、和气生财。从大个子的爷爷开始，基本是以做生意维持生计。大个子的爷爷就总结出了做生意的两大诀窍——公平买卖、和气生财。大个子的父亲开经销店的这几年，始终坚持这两大原则，生意做的非常顺手，也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大个子的父亲常给儿女们说的是：人家到你这儿买东西，是给你“送”钱来了，不是来看你的脸色来的，一定要笑脸相迎；人家也可以到别人那儿买啊，有钱还怕送不出去？一定要让人家高兴，心情愉快；下次才会再来。
第五点，高度重视学习，强调知识改变命运。“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这是现代的老师最常给自己的学生讲的至理名言，也是无数学子披星戴月、负重前行的理由。这一点上说，大个子的父亲确实是太有战略眼光了，也太值得人尊重了。不过，细细想想，大个子父亲高度重视孩子的学习，突出知识改变命运，纯纯是总结自己的人生经历而得出的朴素结论。大个子的父亲曾多次给儿女们讲述自己满是凄苦和无奈的“求学史”。本该上学的年龄，大个子的父亲却只在学校断断续续的呆了三个月，童年的岁月满是对课桌、书本、铅笔的向往，太多太多的时间是和小伙伴消耗在泥土及田间地头，但是，等长大了，却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处处掣肘于没有文化，明明园睁着双眼，却对许许多多“文字”传递的信息视而不见。更重要的是，由于没有文化，大个子的父亲丢失和错过了多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大个子父亲在儿女们面前长长的叹息，更是透漏出发自内心的惋惜和无奈——哎！要是多识些字，绝不会混的是这样子！要知道，一向要强，也堪称“强人”、“能人”的大个子父亲极少，甚至是从来没有在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软弱和无奈。
大个子的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但也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母亲。她非常勤劳，常常是干了地里，又忙家里。早上和丈夫一同很早就起床，然后是下地干活，干活回来丈夫歇了，她又开始做饭，到中午又一同到地里，还要抽空收拾屋、洗碗、喂猪等等。在对待孩子方面，她表现的非常理性：能够做到爱而不溺。她对于孩子的毛病，绝不迁就，原则性非常强。比如，孩子使性子不吃饭，她作为母亲绝不过分迁就、过分哄你，只是提醒，然后你爱吃不吃；这一顿你不吃，饿着吧!下一顿你不吃，继续饿吧。时常是她对于孩子的错误不仅严格，而且严厉，有时甚至不惜动用武力相威胁。在孩子们的眼里，母亲再怎样的“克”自己，在吃喝上绝不亏孩子，尽力给孩子们做好吃的。大个子的母亲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就是：我自己生的孩子么？咋还不敢管？不养成好习惯，与其让别人去管，不如我自己管。大个子的母亲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要强，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不过，这种争强好胜具有“内敛性”；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拿；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说三道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