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到了放榜日的那天，白和二人早早起来，等在了黄龙府的放榜处。
在州府的中心地带，那里有一大块空地，是专门发布法令与政见，告知民众的地方。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变成会试放榜处。
远处，随着朝阳升起，有全着红袍，仪仗喜庆的一支队伍，慢慢地朝着这里移动。他们鼓吹敲锣，声势极大。
“白兄……林兄可真不够意思阿。居然在我们前面跑了，说好的考完后，一起去京中喝酒的呢？”万涛语气不爽，对着白和说道。
“他估计是先去寻酒家了，肯定是想帮我们尝一尝，京城里面的酒，到底哪一家好。”白和的言语中，并不见失落。
听到这话后，万涛与他互相一视，大笑了起来。
待放榜的队伍走后，张贴起来大红榜上，一排排的名次，映入了大家的眼中。
白和从上往下看，万涛从下往上看。
等他们扫完一遍，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互相摇头。
二人都愣住了，红纸之上的二十八人中，不见林川的名字。这怎么可能？
白和再定睛细瞧，榜首的会元是尚志，然后是魏得义、陈羽。不仅榜三不见人，后四位也是如此。一一过去，是颜玢、崔漳、周隐、俞夏这几位。至于剩下的，他全部都不认识，直到最后一名，才出现了白和的名字。
白和不解，要是万涛不在，那还是有可能的。关键是，自己都上了最后一名，林川他居然不在榜上。
“白兄，这是怎么回事？”万涛一脸疑惑看向白和。
“难道？这才是林兄先走的原因？”白和突然失声道，像是明白了什么。
“难怪，我就说嘛，那家伙不像是不告而别的那种性子。不是都说好了要一起喝酒的吗，他究竟跑去哪了？就因为知道自己要落榜，所以就提前先走躲起来？我不也一样是落榜了么……”万涛恨声道。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为什么？林兄突然不上榜了？”白和发现了问题。
“是阿，颜玢这名我们都见过。上次县试中他是第二名，在妍妹的前面，却是在林兄的后面。既然他都能在第四，那没理由阿！林兄不可能不在里面的？”万涛也发现了。
“走，我们去州牧府。我要亲口质问州牧大人，他到底是怎么定的名次。为什么要内定人选？林兄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为什么有真正的人中之龙，却不能上榜要埋没于荒野？看我去骂他个狗血淋头。”白和一脸阴沉，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怒火。
“白兄……别冲动。你要是这样做，突然激怒了州牧大人，他可能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到时候我怕你……”万涛一脸的担忧，连忙抓住了准备离开的白和。
“怕什么，只要我祖父还在，他就不敢把我怎么样。”白和的话中，有着极度的自信。
此时的州牧府里，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了。
刚刚送榜队伍挂名之后，余行就从外面赶了回来，他冲进来就大斥着沈渭，连同着王公公一起，三人起了大争执。
“沈渭……你好大的胆子，你敢私改名次？”余行满脸的怒气，怒不可遏。
“什么叫私改，这只是最合理的排名。”沈渭面对一脸怒火的余行，只是一脸的平淡地回答。
“合理？合理就是要把才能出众的人给单独摘出去，那才真叫是合理啊！”旁边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定下来的名次里，林川居于第八，为什么在现在的榜上，我看不到他的名字？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余行把怒火收进了心里，面容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是我觉得最合理的名次，林川没有文气，也没有文势，这就注定了他只是空具表皮，没有未来。把名次让给后面有前途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说不定他知道后，还要感谢我的明智之举。”沈渭一脸无所谓道。
“那洒家就先替人家谢谢你呀！沈博士果然深明大义，为清学骨干之材阿！”一阵干笑声传来。
“他最后还化了一团青气出来，你是瞎了眼还是没有看见，你到底阅过他的卷子吗？”余行反问道。
“青气？最后还不是散掉了，有什么用？”
“哼，都说儒生误国，看来就是指你这样的了。”余行冷冷一哼。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沈渭，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误国？我今是奉圣上之命监考，我心为大齐，天地可鉴。你竟说我儒生误国，你不仅是在污蔑我，而且还在暗讽圣上识人不明。你这是欺君犯上，大逆不道。我要写上奏章，上奉于京，狠狠地参你一本。”他铁青着脸，说出了这一番话。
“哈哈……你要参我？老子还想参你呢！什么狗屁博士，仗着有个朋党撑腰，整天就敢在老子面前上蹿下跳？爷爷的奏折早就准备好了，就差万里飞书递上去。”余行气极反笑，一改形象直接爆了粗口。
“沈博士这种行为，洒家也是颇为不喜阿，正好这里也有折子准备递上。二位是一起呢？还是洒家一人独奏呢？”王公公继续拿话挤对沈渭。
这些话说完时，白和他们正好硬闯了进来。
黄龙府的州牧府邸无人看值，主要是因为余行不让。再加上里面住的是州牧，也没几个敢乱来的。
“州牧大人？我今天来这，就是想问您一句，为何会试放榜无有林川之名？难道您就是这样枉顾朝廷对您的信任？难道您就是这样埋没天下人才的吗？”白和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也不管尊卑大小了，直接就对着余行开腔。
“白家的小子，有气别往老子这撒，老子这还有一大股气憋着在，没能撒出去。偷偷改名发榜这种缺德无后的事，老子可做不出来。你得问问这位沈博士，看看他干了什么。”余行也不生气，只是往沈渭一指。
“阁下看样子也是监试主官吧，为何能行出如此罔顾道德的送穷之事？文圣大人若是天外有灵得知此事，怕是又得感叹世风日下了吧。”白和头转向沈渭，直接发问道。
“好个牙尖嘴利的家伙，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也敢藐视我？不怕我捉你见官，打你个不尊上下？”沈渭真生气了，怎么谁都敢与自己作对。
“他爷爷可是白旌铭，你敢骂他野小子？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余行在旁突然哈哈大笑，连腰都弯了下去。
余行说出那个名字后，沈渭脸上一愣，然后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变了。
他一改怒色，马上赔笑道：“原来是白家的公子，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多言失德，经常说错话。刚刚一不小心又犯了，希望你一定不要往心里去阿。我绝对没有对白大师，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在里面。”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没有林川的名字？我不信他连登上会试榜的资格都没有。”白和也不在意他说的，只是盯住沈渭。
“白公子，科举是以文取士，林川的文气不够……”
“林川可以文气化龙，如何不够？难道他还不如我吗？”没等沈渭话说完，他就被白和打断了。
“白家的小子，林川在试中文气反噬，文龙自斩于天地。虽然在后面又凝出一团青气，不过，只一会儿又散了。我们的沈授学就是紧抓住这个不放，还偷换我的名次提前出榜。”余行在旁没好气道。
“文气反噬、文气消散？怎么会这样？”白和有点不能接受。
林川这样心善志坚的人，居然会出现这种问题？这怎么可能？
文气虽说是通过文章显现，但那不过是牵引气机罢了，文气说白了其实就是自身的意志。以林川显露的文道意志，他的文气怎么可能自散于天地？
“白公子，事实就是这样的。文气消散就等于文道没有出路，所以……以按文取士的应试中，无他名次也是正常的。”沈渭小心地道，完全不复之前的态度。
“难道他文卷写得好也不行吗？”白和不甘心道。
“这位沈渭博士，可是一开始就坚持不以文气取士的，直到见了那位林川后，才突然改口。”王公公趁机在旁插了一句。
“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他的文章试卷也就那样。要是再没有文气生成辅佐，自然就被比了下去，远远不如其他人了。我也不可能为了偏向他一个，而舍了真正有前途的人吧！”沈渭在一旁辩解道。
“舍我吧，我愿意让出这个名次。”
白和此话一出，场中众人都惊住了。
“要舍就舍我吧！我不在乎这些，我只知道林川比我强，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所以，我可以落榜，他不行……”白和的神情一脸坚定。
“白兄，我支持你。”万涛将手搭在了白和的肩上。
“林兄之前救过我们，他这样的人中龙，是没有理由就这样被困在浅滩的。之前我们就说过……要是有可能，就让我们成为那风雨云气吧。”
“对，我们还要去神京找他喝酒呢！”白和听完就笑了起来。
“这不合规矩，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哪有让名次这种事的。不可理喻，我不能答应……”沈渭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古之圣皇亦能让贤，区区科举而已，又为何不能让名次？难道真要说一句，不仅今人不如古人，甚至连礼让这种小事都做不到了吗？好小子，有你的……”余行看着白和，点了点头。
“不行……”沈渭还是摇头。
“洒家还是写折子去吧，我觉得啊，沈博士干过的事迹，是该让上面知道了。”王公公那尖锐的声音响起，说完他就走了。
“对了，我也要写。我说过要参你，就一定会参的。你们两小子回去吧，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我不能让真正的国士，就这样埋没在发出诏令的今年里。”余行先对沈渭冷冷一句，接着又对白和二人劝道。
“你不敬圣上这事，我也要奏上去，走着瞧吧，哼……”沈渭冷哼一句，一甩袖子就走。
走的还挺急，也不知道是在躲谁。
“舍己为人、退位让贤，真有你的阿。你们也是有德之人啊！可惜你们不能跟林川一齐上榜，不然那才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余行笑道。
“舍己为人这种事，我也只是现学现卖。哪里敢说自己是什么有德之人。”白和有些不好意思。
“学了有什么不好，旁人身上之优点才有我们学的必要。三人行，必有我师。”
“也是，可能这就是见贤思齐吧。也许真是林兄影响了我们。这次，他是真的要请我们喝酒了。”
说完后，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远离岐北道，一座比黄龙府还大数倍的州城里，有辆机关车正在全速前行。
颜玢离开黄龙府后一路不停，飞快地赶往其他道上，她要回家。
她入了这座大城后，直接就往西走。半天后，车子停在了一座挂着金牌亮匾的高门大府前。
府邸前人来人往，车马挤满了大街。光是府门处接待外人的下仆，就有近百人。
颜玢从车上跃下，直接绕过人群，就向里面冲去，连后面的绿芦都追不上她。
她这一回来，门前就有不少的人认了出来。
“咦……这是颜家大小姐回来了吗？”
“不是说她偷偷跑出岐州了吗？”
“现在是要国试的时间吧？颜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看这样子还挺急的。”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看到颜玢飞快走过来，人群之中，立刻挤出来好几个锦衣华服的俊俏公子哥。
可惜没等他们围上去打声招呼，颜玢就直接冲进大门里面了，他们又不能直接进去。
颜玢进去之后，速度不慢反快，还跑在了先进一步，前去通报的下人前面。
此时的门前依旧热闹非凡，人们都在低声私语，颜家小姐为何如此之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他们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等在门口，等着这座府邸的招待。
朱红的大门正开向两边，进进出出的人群头上有一块匾额。它通体金黄，匾上只有四字，加上一方大章印于右下。
正中上书，“大贤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