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林间薄雾缭绕,树叶上都是点点露珠,走着走着,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四周瞬间就明亮了。
一位身穿水墨色衣的书生背着竹筐行走在林中,踩着杂草边走边看着手里的诗本集,清秀的面孔在太阳下显得更加迷人,那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一双修长而又洁白的双手还时不时遮挡着阳光。
村口坐着的叫林凤花,最擅长说媒,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知道她的,见孟京成来了后,连忙站起来迎上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呵呵的说道:“京成啊,你可算回来了。”
孟京成擦了擦汗问道:“怎么了,林婶儿?”
“是这样啊,婶儿看你年龄也老大不小了,还一直没有成婚,婶儿着急啊!这刚好隔壁村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姐,对你的那些诗啊什么的特别喜欢,就想着来拜访你,现在就在你家候着呢,你看看要不......”
“婶儿,我不是说过嘛,我现在不打算娶妻。”孟京成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歪过头看向家的方向。
“京成啊,不是我说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为了你那死去的爹娘想想啊,他们在地底下难道不希望你幸福吗?”
“行了婶儿,反正我现在不打算娶妻,我去给人家说说。”孟京成背着竹筐朝家走去。
林凤花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气愤的看着孟京成破音大喊道:“好你个小子,咱们走着瞧,就没有我林婶儿说不了的媒。”
孟京成来到屋内把竹筐放下,只见一位身穿淡黄色衣的女子正坐在桌前孜孜不倦的看着他写的诗,那姑娘头上还插了一朵粉嫩的桃花,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雅致清丽之感,这位姑娘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偏偏看上了我这一介穷书生,他轻轻咳嗽了两三声走上去叫了声“姑娘”,那女子回过头看了看孟京成,眨眨眼用娇滴滴的声音说道:“郎君,你回来了。”
这声郎君把孟京成叫的一愣一愣的,等等,这人瞧着好生面熟,过了一会儿孟京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花旺财,为了钱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竟然都扮起女装了。”
“哎呦喂,不要叫人家旺财嘛,这名字超土的,人家有名字的哦。”
“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就滚出去!”说完后,孟京成指了指门外。
花旺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大笑:“想不到平时端庄的小书生居然也会说这等粗鄙之语。”他趴在桌子上笑的肚子疼,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孟京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的看着花旺财说道:“再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这回准备骗多少钱。”
“哎呦,疼疼疼,快给我放开!”花旺财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布帛地图扔在桌子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钱。”
孟京成放开他后拿起地图看了看,心中猛的一惊,他激动又着急的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世间只此一份,这可是我和师傅花了好大气力才得到手的,怎么样!”
“好,甚好。”孟京成拿着地图反反复复的看,恨不得把那上面的一棵树、一朵花都记到脑子里,片刻过后,他看着花旺财问道:“这地图多少钱,我买了。”
花旺财夺过地图,把地图收好放到袖子里瞥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切!谁说我要卖了,只是让你看看而已。”
孟京成不耐烦了,上前抓住花旺财的衣领:“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花旺财摆了摆手,等孟京成将他放下后说道:“好说好说,你只要拜我师傅为师,你就是我师弟了,这等好物我又岂能独享啊!”
“好,我拜师。”
突然砰的一声,一位满脸胡茬子的黑脸大叔从床下爬了出来,他捂住头笑嘻嘻的走到孟京成跟前,然后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徒儿,快给为师跪下,这拜师仪式还是要有的。”
“你、你们这是......”
黑脸大叔笑着挠了挠头,“哎呀,徒儿不想跪就算了,师傅是个不拘小节的粗人,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忘了介绍了,这是我们的师傅林洪书,是个很厉害的巫师,而我叫花淤云,给我好好记住了,旺财那名字可真狗。”
“好了两个爱徒,那咱们明天妣月国见!”
看着眼前的两个不速之客,孟京成心里五味杂粮,不管怎样终于能再次见到她了。
古有五国,北融、晷齐、妣月、监明、诸渊。其中监明国最为富饶,国内宫楼千峙、隐天蔽日、民风淳朴、百姓安乐,更是传出了寸土寸玉的美称,就这样河清海晏了几百年,可物极必反,监明国第三百二十六代君王上官亦良即位以来沉迷美色,广修昭狱,施行暴政,不仅如此,就连皇帝的性格也是阴晴不定,变化多端,满朝文武官员对皇帝唯唯诺诺,有求必应。人人皆怕犯错而被诛杀,所以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昔日繁华的天水街如今只剩寥寥几人,田间一片荒芜,杂草丛生,百姓苦不堪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着储存的粮食勉强果腹,日复一日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有人去抢劫,有人被饿死,整个监明国变成了一座大监狱。北融国泾原法师途径此地,见此情形后气愤不已,他鼓动民心发动起义,与皇宫里应外合联手杀了暴君上官亦良,正在众人拍手叫好之时,蛊惑皇帝的妖女逯隐站了出来,她拿出一件宝物呈给泾原法师,法师看后顿时面孔苍白,直冒冷汗,当场就晕了过去,从那以后他便在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而逯隐则被众人用火活活烧死,这妖女的名号也流传千古。
“这女的真傻,一跑了之不就好了,还偏要回来送死。”孟京成双手托腮坐在桌前盯着眼前的茶杯。
花旺财拍了拍孟京成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孟兄啊,人家那是真爱,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倒是想知道那女的到底给了法师什么宝物,好想开开眼啊~”
“得了吧,你宫里那些奇珍异宝还不够多吗!”花芊芊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天喝了一大口,接着用袖子擦了擦嘴,看着说书人不屑的说道:“这种故事你们也信?”
刚来的这位是妣月国的小公主,最爱穿男装,性格大大咧咧,自称江湖人士,完全没有公主样子,而花旺财则是妣月国二皇子,也就是花芊芊的二哥,虽说同父异母,但两人感情却是几兄弟里感情最好的,这些是孟京成来到妣月国后才知道的,江湖骗子的真实身份倒真让他吃了一惊。
“算了算了,我还是去万花楼找我的翠翠和珍珍了,孟兄一起吗?”花旺财朝他眨了眨眼,还没等孟京成回答,花芊芊一把将他推出门外,回来后看了看孟京成,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嘿嘿,我二哥就这德行,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门外花旺财拿着扇子朝着他们摆了摆手喊道:“孟兄,待会儿师傅来了让他在这等我就行!”
孟京成笑道:“二皇子殿下素来风流,能随心而欲生活,这也是我羡慕不来的。”
“怎么,难道你内心其实也很想去青楼吗?”
“不不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二皇子殿下他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更逍遥自在。”孟京成连忙解释,紧张的说话都有几分结巴了。
“什么嘛,这不还是想去!”
“不,我不想。”
“你就是想。”
“我不想去,也没说过我想去。”
“可是你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想去,低贱下流~”
“喂,别笑了,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公主身份啊!”
突然孟京成听见有什么声音在逼近,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心想莫非是专门刺杀皇室人员的刺客,于是拉起公主便要离开,只见一个黑影像闪电一般瞬间移动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发却已经先散开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头发现木簪不见了,这时从楼梯口处走过来一位身穿青衣的女子,她一身白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和田木鱼簪,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天真的神态,浑身上下都显得古灵精怪的。
青衣女子拿着那支木簪举起来看了看,然后屏住气绕着孟京成仔细的巡视了一圈,还冲前用鼻子嗅了嗅,就像是一只看到食物的兔子一样,接着伸过头贴近他的脸仔细的瞅了瞅,孟京成面红耳赤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结巴说道:“姑、姑娘,把发簪还给、给我好吗?”
青衣女子又上前去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笑嘻嘻的叫道:“小胖子变小瘦子喽~”
孟京成一把将木簪夺过来,三两下就将头发束好了,又把青衣女子轻轻往后推了推:“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八成是认错人了。”
青衣女子一个措不及防冲过去抱住了他:“不会错的,你就是小—胖—子—”
“快给我下去!”孟京成想挣脱开来,可青衣女子抱的死死的,丝毫不给他离开的机会,而花芊芊喝的酩酊大醉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他眼前一亮,是师傅,师傅过来了,他朝着师傅摆了摆手。
“师傅,救我啊!”
林洪书看到此情景后笑着走过来,然后凑到他耳边调侃道:“放心好了,师傅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你们先忙,先忙,我走了哈。”说完后喝了口酒便离开了,走时还不忘在空气中给孟京成比划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又指了指他和青衣女子。
“不、不要啊,师傅我不是的。”
孟京成彻底怒了,狠狠将青衣女子推开,那姑娘不偏不倚的刚好撞在了桌子角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去:“我也不是故意的,还不是都怪你太黏人,对不起啦!”说完后他将青衣女子扶了起来。
“负责!”
“什么负责?”这又尖又萌的声音划破空气,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耳旁。
“你抱了我,还撞了我,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所以啊,对我负责呗!”青衣女子贴近他的脸阴险的笑着,那模样简直就像强盗一样。
“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明明是你自己抱上来的。”
“看来那位公子说的不错,你就是低贱下流,不仅如此还蠢到家了!”青衣女子噘着嘴冲他囔囔道。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说吧要多少钱?”面对这样无理取闹的人,给钱是最管用的。
“哼,我是那种要钱的人吗?”
听到这里,他彻底没招了,只能任由她去了:“唉,那你想怎样。”
“娶我......”
孟京成吓的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确定过自己没有做梦后,又缓缓上前去摸了摸女子的额头,奇怪,这摸的也不烫啊!
“额,那个姑娘,我们才刚认识,就谈婚论嫁的不合适吧。”孟京成拿出一把扇子盖住半边脸瞅向别处,脸红的说道。
“第一,我们不是才刚认识,第二,我们已经有婚约了。”说完青衣女子拿出腰间的玉佩递给孟京成,他拿过玉佩瞧了瞧,上面刻着“燕京”二字,那正是他的字迹。
“莫非,你、你是......”孟京成又激动又害怕,嘴皮发抖问道。
“所以啊,你不光低贱下流,还蠢到家了。”
看着那块玉佩和眼前古灵精怪的傻姑娘,孟京成的思绪慢慢又飘到了九年前,那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可家里却笼罩着一片黑暗,因为他的父亲好赌而欠下了大笔的钱自尽了,仇家找上门来将家里本就不多的家具都给砸的稀巴烂,整个屋子只剩下一张本就破破烂烂的床,母亲气的病重,而大夫又以父亲名声差不肯去家里给母亲看诊,他就依据看的医书而去林子里采草药,也就是那一次他遇见了她。
孟京成在林子里对比着医书采草药,眼看着太阳越来越低,他加快了速度,突然听到草丛处传来沙沙的声音,莫非是书中的千年人参活了,记得人参可是很补的,于是他立马翻到人参那一页,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拨开树丛,一个小孩的脑袋嗖的钻了出来,孟京成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箩筐里的草药也都洒落了一地,他抱头哭道:“啊!人参成精了~”
那个小孩从草丛里走出来,蹲下把草药都拾起来放回他的箩筐里,然后摸了摸孟京成的头:“可怜的小胖子,吓坏了吧。”
孟京成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原来那是个七八岁的瘦骨伶仃的小女孩,虽然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一样,但是那双如棋子一般的眼睛却格外有神,他哼了一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谁要你个小屁孩可怜!”
“哈哈,都会发脾气了,看来没被吓傻啊,抱歉刚刚吓到你了,我只是在找长生之药而已。”
孟京成转过头来,那鼻涕就顺着流了下来,他哧溜一下憨憨的问道:“长生之药?”
“额恶,算了......吃了这种药的人可以长生不老,就是这么回事。”小女孩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布递给他说道:“以后用这个擦吧。”
孟京成接过布看了看,那上面绣了竹林和燕子,右下角还绣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阿燕二字,他把布放进衣服袖子中,然后歪过头红着脸说道:“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礼物,怪不好意思的。”
小女孩爽朗的笑了笑:“那你也送我一个不就好了嘛!”
“可是我家欠债,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我恐怕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的。”小胖子低下头说道。
“没关系啊,那就把你给我吧。”
孟京成抬起头疑惑的啊了一声,突然嗅到了什么燃烧的味道,他四处看了看,山中并没有起火,小女孩叫他赶紧过来,只见山下村庄正在燃起熊熊烈火,他瞪大双眼呼吸困难,头上冒汗不顾一切的就往山下跑,小女孩急忙拉起他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放开我,我娘还在家中!”
任他怎么挣扎哭喊,小女孩都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往前跑,突然他被木桩绊倒牵连着小女孩也向前滚去,终于停下后他甩开小女孩,流着鼻涕带着哭腔冲她喊到:“别管我!”说完他就顺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小女孩急忙拉住他:“斯人已逝,你以为现在下山就来得及救她吗?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而已。”
“可,可她是我母亲,生我养我的娘啊,我又岂能贪生怕死而弃她于不顾。”说完便拿出那块布捂住眼睛躺在林子的杂草中暗声哭泣。
“村庄着火这事有蹊跷,最近十几个村庄都发生了这种事,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天灾人祸,族里的长老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着火的村庄都留有妖族的气息,而我也不是在找长生草,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我因为特殊的资质能感应到妖族的存在,所以被派了出来,对不起我骗了你,本来我也不想骗你的......”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只是做了自认为对的事,我也是。”孟京成坐起来朝着村落的方向跪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头上沾满了泥土和杂草,接着又站起来把小女孩扶了起来,轻轻拍去她身上的泥土,又把她的头发顺了顺说道:“你是叫阿燕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看着孟京成,只见他从衣领中拿出一块玉佩,又从布包里拿出一把刻刀坐在石头上捣鼓了一阵子,不一会儿他把玉佩递给小女孩,阿燕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燕京”二字,她疑惑的问道:“京是?”
“小生孟朝,字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