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中,众人随着厂卫们的指挥,不知目的地走着,不多时便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知是出了城。再走一会,边上的人感觉到周围时有树枝刮身,行走在队伍中间的人,感觉脚下高低不平,时而踩上柔软的草,时而踩到硌脚的碎石,却知是到了山间林中。
如此跋涉,不觉间天色已然大亮,但那遮眼黑布极为厚实,众人却感受不到。一路向前,于黑暗中盲目行走,众人也知时间已过去了很久,早有人腹中饥 渴,却不敢出声。
楚随天却不管那么多,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官老爷,不是要我们一直这么走到死吧?怎么也得给口吃的啊。又累又渴,可眼看着走不动了。”
一旁一名厂卫厉声道:“闭嘴,再啰唆,一刀斩了你!”他那声音含混不清,却似是正在吃着什么东西,听到的人不由觉得腹中更为饥饿,却不敢像楚随天一样随便说话。
队伍一直不停地向前,众人饥 渴渐重,却无人敢再开口。不知欲往何处,更不知那终点还有多远,众人不由生出前途无尽的感觉,只觉似是真要这样一直走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开始感觉到清凉,不一会儿便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楚随天觉得自己走在凸凹不平的石地上,仔细一听,前方似有回音传来,再走一会儿,脚步声的回音四起,知是进了石洞之中。此时听前方厂卫叫道:“小心脚下,此处全是下坡,莫要摔倒!”
众人全被绳索系在一起,若有人摔倒,只怕整队都要被牵连,闻言均各自小心,厂卫只在旁指挥,也不催促他们,显是也怕他们走得快了,整队摔倒。
那坡长得出奇,众人一路下向而行,仿佛走了大半日般,才又踏上平地。
“停下!”这时,那念头的厂卫大喝一声,“都给我把嘴闭紧了,否则就是一刀!”楚随天不由嘿嘿一笑,小声嘀咕着:“一刀一刀又一刀,这老兄怎么就只会一个词儿?”
其他人可不敢随便开口,一时间,四周变得寂静无比,连众人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清楚楚。楚随天隐约听到有什么人在唱着奇怪的歌,不由好奇地放慢呼吸,仔细聆听起来。那歌声自前方遥远的地方传来,时而清晰,里面模糊,听不出唱的是什么。那唱歌的人声音尖细,不似男子,却又不似女子。半晌后,那歌声停止,一道热流忽然吹了过来,便似有火焰烧到一般,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这时,只听那领头的厂卫大叫道:“都别乱动!再动就是一刀!”楚随天不由咧嘴一笑,小声嘀咕着:“爷早料到你要来这么一句了。”
听着好笑,可却没人不怕这“一刀”的威胁,一时间,众人再不断乱动,周围又陷入那寂静之中。隐约中,楚随天只听到有人讨好地说道:“督主,这次可真累坏您了。不如下次还在京中……”方才唱歌的那尖细声音道:“也没法子,一次送这么多人过去,只能在这地洞之中,由咱家亲自施法。若是人少,那自然在京中便可办了。”
楚随天只觉他们的对话奇怪无比,却不懂是什么意思,这时,厂卫的呼喊声又响了起来,催他们继续向前。队伍便又缓慢地向前而去。
走了一会儿,忽觉凉风扑面,楚随天用力吸了几口气,觉得入肺清爽,却和洞外无异,不由称奇。再走半晌,竟觉脚边有草叶轻响,更有微风阵阵而来,竟似是走到了林间野外,不由心中大奇,暗想明明是顺着山洞一路向下,怎么却能走进林中?
众人此时已是饥 渴难耐,不少人已觉再走不动,但在厂卫的呼喝声中,却不得不咬牙坚持。
终于,在多数人真的感觉再支撑不住时,队伍停了下来,厂卫在前边喊着开门,随后便转来一阵木轮转动和木器移动的吱嘎声,厂卫喝令众人向前,走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有人过来将众人的眼罩除下。众人眼睛乍见光明,都觉双眼疼痛,纷纷闭紧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楚随天像大家一样,慢慢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大采石场中,场中央是几排简陋的木屋,木屋之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石山崖,自那山崖边开始,一排高大的木栅栏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场院,每隔十数丈,便有一个高大的瞭望台,每个台上均有一名褐服厂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山崖方向。在那里,有两百多名壮汉,正汗流浃背地干着活。在他们周围,二十来名厂卫来回巡视,若见有人歇气偷懒,便立刻上前喝骂,挥起手中鞭子抽 打。
众人观之,心立时凉了半截,先前还存有幻想的人,此刻也知厂卫之前那番话,不过是骗他们一路老实听话而已,不由在心中叫苦。带他们前来的厂卫头目,上前与此地头目交待了几句,立刻有厂卫过来清点了一遍人数,然后挨个将众人手上系的绳子打开,铐子除下。
石场厂卫聚拢过来,其中一人高声道:“都听好,今后你们就是此地的石工,只要尽心尽力干活,早晚有出头的一天,不然,必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若想逃跑,也只有死路一条——四周瞭望台上的厂卫,人手两支一窝蜂,谁若想跑,不妨试试!”
这“一窝蜂”又叫神机箭,仍是明军常用的火器,众人虽为百姓,但也都听说过。此种火器发射绑着火药筒的箭矢,全不似寻常弓箭般以弓身弹力发射,而是靠那火药筒点燃后,火药爆发推动射出。这东西不但威力强,而且可以连发疾射,最普通的神机箭能连发三十二箭,而名为“百虎齐奔”的大型神机箭,则可做到百箭连发,威力惊人。这采石场内有十五座瞭望台,若是一齐发射,不要说区区三百身无寸甲手无寸铁的百姓,便是三百持刀拿枪,身披厚甲的士兵,也只有等死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