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聃沉默了良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张了张,向二人说起了他初次与袁锺见面的经历:
第一次见到师弟,当时他还只有五岁,我随着师父下山去采购一些药材,药材铺的旁边是一间酒楼。
我站在药材铺的门口,看着他被酒楼的几个酒保推了出来,他身上脏的要命,衣服破烂不堪,廋的跟柴骨一般,那时他还是个乞丐。
酒保将他按在了地上一顿毒打,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力气很大,打在他身上,连我看了都觉得疼,他却好像不怕疼似的,手中死死的拿着一壶酒,壶口已经被打破,将他的手刮出了血。
然而他浑然不在意,任拳脚打在自己身上,只是死死的护着酒壶,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就这么一边被人打着,一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酒保打的极重,三拳两脚下来,他嘴角已经吐血了,而他吃的更快,和着血三下两口就吃完了,又把酒壶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他就静静的躺在那,任由酒保打他。
酒保打够了,也就饶了他,而他似乎是发现我在看他,还得意的冲我笑了笑。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在被打成那样还能笑得出来,然而他却笑了,笑的很灿烂。
我过去问他为什么要笑,他说他吃饱了,又可以活了下来,所以他要笑。
师父出来之后,我央求师父带他回山,师父见他可怜,答应收他为徒,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回去,他只问了一句能不能吃饱,我说能,于是他便成了我的师弟。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喝酒,他说喝了酒,就不那么疼了。
我们一起呆了十二年,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要把自己撑的死死的,这是他的习惯,而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上山之后,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因为既能够吃饱,又不用被人打,所以在他心中,最珍贵的便是燕泉剑派、师父,还有我这个师兄。
苏聃缓缓的说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而一旁的雪清琼早已大哭了起来,哭的很伤心。
作为青丘雪家的二小姐,她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更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曾见到过半分的人间疾苦。
袁锺的故事就如同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话为何会对袁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那种痛比起他所受到的拳脚而言,要痛了百倍。
相比起雪清琼而言,雪清瑶要沉稳了许多,她不断安慰着妹妹,心中却另有计较,袁锺走了,以苏聃和他的感情,想必会不顾自身的伤势而去找他,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会使他伤势更难以痊愈,想到这里,她已拿定主意,而就在此时,苏聃终于坐不住了。
“你要去哪?”雪清瑶问道。
“不行,我要把师弟找回来,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苏聃急不可耐,抬脚就走,他原本性子沉稳,只是袁锺这一走,让他乱了心神。
果然不出所料,雪清瑶早已有准备,说道:“可你眼下伤势还不稳定,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顾不了这么多了。”苏聃固执地说道。
雪清瑶料定他会如此,也不再劝他,顺着他的话说道:“行,既然要走,那我们便同你一起去找,只是咱们现在在庄中做客,怎么都得和主人打声招呼,可别失了礼数。”
“我们这就去向段庄主辞行。”苏聃点头应了,三人立刻去找段涛良。
“什么?袁兄弟不辞而别了?”段涛良大吃一惊。
“正是,因此特来向段庄主辞行。”苏聃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并未提及袁锺与庄中弟子打架一事。
“可是以苏兄弟你如今的伤势,更应该好生修养才是,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如何心安,剑者面前也不好交待。”
段涛良苦着脸,杜忠霖离去之时,一再嘱托他好生照顾苏聃,他又接着道:“不如这样,我将庄中弟子悉数派出,全力寻找袁兄弟,你看如何?”
“庄主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放心不下。”苏聃焦急道,仍是坚持自己去找。
情急之下,伤势突然发作,疼痛袭来,他强忍着伤痛,然而这伤势发作起来,太过猛烈,实在难以忍受,额头上冷汗直流,苦不堪言。
他的异状自是被几人看在眼里,段涛良顺势劝道:“你看伤势又发作了不是,听我一言,你且放宽心,好生修养,袁兄弟的事,包我身上,我即刻就安排门下弟子,务必要将他完好无损带回来。”段涛良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雪清瑶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见时机来了,连忙跟着说道:“既然段庄主都说了,不妨我们就等上几天,再说也不迟。”
二人的连番劝解终是起了作用,而苏聃也对自己的伤势无比了解,一旦发作起来,生不如死,更何况每天还要发作好几次,无奈之下,也不好再坚持下去,点了点头,在二人的搀扶下回到房间。
待三人走后,段涛良马上叫来庄中心腹弟子:“快去查一下,这几日庄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袁锺会突然走了?”
那弟子办事效率极高,过得片刻,竟将当日发生之事查的清清楚楚。
听完弟子的禀报,段涛良眉头紧皱,沉吟了一番道:“你即刻派出门下弟子,找寻袁锺下落,庄中再加派些人手,从今日起,庄中大小事务,所发生的事情我都要一清二楚,尤其是苏聃的状况,至于那几个闹事的弟子嘛…”
段涛良顿了顿,眼中冒出强烈的杀气,直吓得那弟子心惊肉跳,他看了弟子一眼,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作为段涛良的心腹,他自然是明白,然而让他疑惑的是,那闹事的几人虽是犯了错,却还罪不至死,为何庄主竟会下令将他们都杀了。
虽有疑问,他也不敢多问,心中更是打起十二分小心,看来庄主对这苏聃是看重至极,若是不小心将事情办砸了,自己也会惹来杀生之祸。
然而最出人意料的是,当日无机子的一通胡言乱语,没想到居然成了事实,那几名闹事的弟子却因为死的太过突然,到死都没能想起无机子的话。
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丝毫袁锺的消息,苏聃虽然心急如焚,无奈伤势频频发作,只得强忍焦急,而正在这个时候,雪清瑶又匆忙走了过来。
“雪姑娘,可是有我师弟的消息了?”
雪清瑶摇了摇头,递给苏聃一张纸条,黯然道:“琼儿也走了。”
苏聃连忙拿起纸条一看,见上面简单写了句:“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以琼儿目前的功力而言,我到不是很担心她,况且我雪家声名在外,江湖上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雪清琼安慰他道,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苏聃能够听出她话中意思,想是她担心自己的伤势,虽然心急如火,却也不便说出口来,只是强作镇定,这种感受他十分清楚,就如同当时袁锺出走时他的心情一般。
“雪姑娘,咱们去把他们找回来吧?”苏聃说道。
“可是你的伤势?”雪清瑶仍是不放心。
“这几日我感到功力大进,隐隐有突破之兆,看来离突破已是不远,倘若真如至善大师所言,突破之后想必会有所好转。”苏聃这些日子刻苦练功到是不假。
“这…好吧。”雪清瑶终于同意了,毕竟她也担心自己的妹妹,二人再次去找段涛良辞行。
“这些天我派出庄中弟子四处寻找,雪二小姐之事我也已知会门下弟子,不日便会有消息,二位何不再静待几日?”段涛良似是有所准备,已知道雪清琼出走之事。
“有劳段庄主了,只是我二人心意已决,况且这些日子打扰了甚久,我等也是心下不安。”苏聃仍是坚持要走。
“诶,苏兄弟这是哪的话,可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要不我再修书一封给剑者,待剑者回复之后再做计较。”段涛良仍是苦苦相留。
“那到不必了,些许小事,何须劳烦杜大哥。”
二人几番言语下来,段涛良仍是拼命挽留,看在雪清瑶眼中,不免觉得奇怪。
这几日段涛良在庄内加派了人手,尤其是在苏聃的房间附近,她自然是有所察觉,只是当时觉得段涛良是一番好意,如今看来,只怕事有蹊跷。
想到此处,她留了个心眼,说道:“既然段庄主相留,我二人不妨再叨扰几日。”
苏聃听了,不由得奇怪地看着她,雪清瑶却视若无睹,显得平静异常。
段涛良松了口气道:“雪姑娘放心,我再加派些人手,这几日我一定给二位答复。”
二人辞过段涛良,苏聃不解道。“雪姑娘,你这是为何?”
雪清瑶一言不发的走着,二人到了房中,她突然问道:“你离突破之日还有多久?”
听她问起,苏聃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答道:“快则二三日,慢则六七日,雪姑娘你问这个干嘛?”
“待你突破之后,我再告诉你。”雪清瑶并不想让他分心,又嘱咐道:“这些日子你多加修炼,争取早日突破。”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苏聃在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