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王八越听越急。暗道:“我明知道罗汉刀法练得不对,却没刻意矫正。这当真是不知悔改吗?我的资质如何呢?我在罗汉刀法上打磨数年,自问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得精熟无比,却没有丝毫进益,我的资质当真平庸得很吗?我打磨数年,难道因为没领略到佛门武学的神髓,当真就只能停留在精熟这个层面上,而无法精进了吗?我如果再练下去,是否真是在沿着错误的方向飞奔而前?”快活王八暗暗心惊,他分神去想刀法练得是否得当,脑袋里充满了困惑,便无法全心全意地使刀。所谓全神贯注,讲的是忘却所有顾及,将全副心神凝集一点,必然能事半功倍,收效极佳。快活王八心神分散,顾此失彼,不能想通哪招练错,挥刀砍出时犹豫不决,威力大大减弱。
立地阎罗与快活王八同在少林寺当火夫,两人出寺后,做了贼盗。凭他们的武功本来不能立足武林,但两人每次遇敌,都是联手进攻,相互配合,彼此救应,威力大增,因此二人在绿林道上混得还算顺利。两人联手杀敌的次数多了,对彼此的武功路数也基本摸清。立地阎罗一见快活王八刀法紊乱,当即大喝一声。道:“老卫,专心迎敌!在这节骨眼上,你怎敢分神想其他事?”
快活王八心道:“对!我该聚精会神,诛杀黄继业。”快活王八暴喝一声,挥刀急砍。唰唰唰连进三刀,这三刀攻得既快且狠,乃是罗汉刀法中的杀招。
立地阎罗从右边进击,挥镔铁棍猛圈猛砸,棍影翻飞,将黄继业罩在刀光和棍影之下。
黄继业以一敌二,他明知对方武功不弱,又是杀人如麻的贼盗,下手决不容情。稍有不慎,便将这条命送在长安城了。快活王八和立地阎罗主要针对林梦梦,自己若有闪失,林梦梦也将遭其毒手。这一战不仅关系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与林梦梦的性命安危有巨大关联,绝不容有失。黄继业心头沉重,鸭梨山大,反能执念专一。他使的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霸王枪,这路枪法乃西楚霸王项羽的绝世神功。世人只知项羽有扛鼎之力,能举起巨鼎,却不知他枪法神通。若他只是天生神力,而功夫差劲,又如何能在乱世之中杀敌无数,成为威名卓著的霸主?
此刻,黄继业取了守势,横挡竖逃,左转右滑,将手中点刚枪耍得旋风般急转,脚下不住撤退,险象环生。
林梦梦大为着急。心道:“我刚才胡说八道,快活王八明显受到干扰,无法专注,黄大哥便能游刃有余。这时二人合力进攻,黄大哥渐露不支之象,再斗几招,非给二贼击成重伤不可。哎!我只好重施妙计。”
又想:“可我数说快活王八的坏话,使他心神分散,是否不够光明正大。”见黄继业连连后退,快活王八和立地阎罗越攻越得心应手,林梦梦焦急起来。暗道:“黄大哥是为了我,不顾性命与二贼周旋。他能为我付出性命,我难道不能为他做卑鄙小人吗?哼!快活王八和立地阎罗是贼盗,罪恶滔天。跟这种贼盗,还须讲什么光明正大?”
林梦梦想了一阵子。道:“快活王八,你当真不听我的劝告?要一错再错吗?”
快活王八略一迟钝,大喝一声,攻得更猛。林梦梦见这招已不管用,灵机一动。大叫道:“啊!你们看,那边怎么有两个光头呢?好像是少林寺静悔禅师,还有一个是他的弟子妙法和尚。你们当年杀死了妙法和尚,将他丢在枯井里,从寺中逃出来,妙法的鬼魂来找你们报仇啦。他浑身是水,是从水井底下钻出来的。”
立地阎罗和快活王八当年便是杀死了妙法和尚,将尸体抛在一口枯井之中,从寺中逃脱的。两人一听到‘光头’这两个字,自然而然的想到是少林和尚,便吃了一惊。再听是静悔禅师,又吃了一惊,等听到妙法的名字时,心中大惊。本来并无光头,也没有妙法,若换作别人,也绝不相信鬼魂之说。但二贼做了亏心事,终究心虚,纵然是假的,也给吓得疑神疑鬼。
快活王八和立地阎罗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惊惶地顺着林梦梦的眼光看过去,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两人才知上当,实是虚惊一场,当即放宽了心,转过头来,林梦梦与黄继业却已不知去向。
快活王八满脸惊愕。道:“他们去哪里了?”
立地阎罗嘘了口气。道:“我哪知道?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停下手,转头去看?”
快活王八道:“我也问你,你刚才为什么也要停手,转头去看?二十四年前,妙法就已经死了。静悔老和尚年事已高,绝不会轻易出动。可你居然相信林梦梦的鬼话?”
立地阎罗冷冷地道:“你不也是相信了林梦梦的鬼话,才转头去看的?”
快活王八满脸不服。道:“她说我的刀法练错了,根本就是瞎编,她说妙法来找我们报仇,也是在瞎编。我没有完全相信,所以才要转过头去确认清楚。你刚才转过头去,又是为了什么?”
立地阎罗哼哼一声。道:“我也是要确认清楚,免得受她欺骗,空自害怕。”
快活王八直视着立地阎罗。道:“你害怕什么?当年杀死妙法,全是你出的主意,哼!如今才知害怕?”
立地阎罗却道:“纵然是我出的主意,别忘了你才是真正的凶手。当年我和你被关在少林寺的牢房里,那天晚上,是妙法看守。我只是说我的脚被蟑螂咬伤了,请他给我看看伤。小和尚心地实诚,就弯下腰给我看脚,是你拿起木凳,把他的头砸破了。”
快活王八道:“你不说我本来也忘了,既然如此,我便跟你捋一捋。当年我只砸破了他的头,把他砸晕。你从他衣服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牢门。本来我们就可以逃脱了,但你说妙法不久就会醒来,他见我们不在牢房里,必会向住持通报,我们就逃不掉了。我问你该当如何?你当时便说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妙法,才把稳。于是你提起铁链,套住妙法的脖子使劲勒,妙法被勒醒了,他使劲挣扎,但没能挣脱,所以妙法最终是死在你的手上,我却不是凶手。”
立地阎罗却道:“你能推得脱吗?你怎么忘了?妙法使劲挣扎的时候,是你怕他挣脱了。你便从我手中接过铁链一端使劲勒,我拉住铁链另一端,才勒死他的,所以妙法是在你的手里。”
快活王八道:“妙法怎会是死在我的手里,是你出的主意,勒死他的人又是你,我顶多算是帮凶。”
立地阎罗道:“你想推就推得掉吗?凭我的力量是不会勒死妙法的。是你从我手中接过铁链,给妙法致命一击,他才死的。我想杀他,但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给他致命一击的人是你,所以你才算真正的杀人凶手。”
快活王八怒得胡子直立。道:“你别忘了,如果不这样做,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只怕二十四年前,死的是你。你能活到今天,得多亏有我照料。”
两人正吵闹之际,忽听得一队官兵朝这边搜寻过来。立地阎罗道:“官兵就快过来了,我懒得跟你吵。”说完,向西南方奔出。
快活王八犹豫了一阵。道:“你往那方向去,能找到林梦梦那小妮子吗?”
立地阎罗顿了顿。道:“碰碰运气,你若有别的路走,就走你的。”说完,跃过围墙,飘然而去。
快活王八心道:“林梦梦与其他几个小贼劫走了二十万两官银。倘若立地阎罗去找到他们,分到贼脏,他岂不是发财了?不能让这老贼独占鳌头。要分贼脏,也该有我一份。”便跃过土墙,沿着立地阎罗去的方向奔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