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达率领盐帮帮众分从六个方位,一刻不停地挖掘,六条堑道同时推进。
蓝衣少女慌了手脚,她心中也明白,那些盐帮中人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确是因己而丧命。那些中毒而死的帮众之中,有的也确实是恶霸,有的是为富不仁的奸商,虽都死有余辜,但是那些人死了之后,盐帮的人便把这罪恶加到自己头上。此刻身处重重包围之下,盐帮的人用火把吓住五条血红毒蛇,以衣服连接而成的帐篷来遮挡‘见血封喉散’,可说已是万全之策。自己如果逃脱不了,给盐帮中这些奸猾无比的恶徒捉了去,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摧残,想想便不寒而栗。
蓝衣少女双眼一红。道:“我真的不想杀人,也绝不会让你们抓走。既然你们不肯让步,那我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活!”
蓝衣少女戳唇作哨,嘴中发出一声轻啸,五条毒蛇立即从桌子上跳了起来,吐着信子,嘴中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左面一条毒蛇迅猛地向栈道中冲过去,要去撕咬那栈道中的人。
盐帮帮众早已作好防范,见到毒蛇飞来,五六个人立即将火把迎向毒蛇。盐帮帮众心知肚明,那五条毒蛇全身血红,不知侵染了多少毒液,剧毒无比,只要被咬中一口,顿时一命呜呼,连缓一缓也是不能。因此虽同时有六个人举火把去烧那毒蛇,拿火把的人却也不禁手腕发颤,心底发凉。每个人的另一只手中握着兵刃准备着。
那五条毒蛇身材甚小,长不过一尺,身法极是矫捷灵活。第一条毒蛇刚跃过去,见到火把烧来,立即退回。盐帮帮众见火把果然吓退了毒蛇,都忍不住大喜过望,这一招果然很具神效。立即有六把刀剑齐向那毒蛇砍出。但毒蛇身材极小,行动极是快捷。六把刀剑虽砍得很急,却始终短了一两寸,没能砍中毒蛇。
盐帮帮众当中发出一声叹惋。可惜未能一举砍死毒蛇,不禁有些失望。但这样一来,他们人人心中雪亮,发现了致胜之道,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只要再掘进三尺,六十多名同伙就会将那少女挤在中间。到那时也不用出手,只要伸出火把,就能将那少女活活烧死。
吉达说道:“咱们破了她的毒蛇,兄弟们继续推进,小姑娘无计可施,只有束手就擒。”
盐帮帮众眼见胜利在望,信心倍增,掘土的挖得更加卖力。那少女堵在重重包围之中,当真插翅难逃。
刘紫绮道:“黄宜,你去把她救出来,好不好?”
黄宜如果不是事先得知蓝衣少女与李梁栋被毒杀之事脱不了干系的话,见她被盐帮中人如此逼迫,不用刘紫绮说,他早已出手为那少女解围。可是既知那少女是与李梁栋的死有莫大关系,为李惠兰视作敌仇,再出手解救她,岂不是当面与李惠兰作对吗?
李惠兰道:“黄宜,你不能救她,让她死了的好。”
黄宜眼见那少女神色慌乱,急得要哭。心下忽然间一片明亮:“这样一个娇弱的少女,怎会是毒害李师伯的凶手?她如果真是十恶不赦的凶手,必定心肠歹毒,行事阴狠,诡计多端,盐帮中这群贪生怕死的人又怎能困得住她?她又岂会害怕?”这个念头初时在他心中闪现过,因为不能证实蓝衣少女不是凶手,所以不敢确信。这时见到那蓝衣少女焦急的情状,这个推想才变得异常的清晰。
黄宜心道:“虽然亲耳听到她所使的毒叫作‘见血封喉散’,亲眼看到盐帮帮众与李梁栋的死状一模一样,由此可以推出李师伯的死绝对与她有关。一定不会错,但她不会是毒杀李师伯的凶手。”
黄宜道:“我相信李师伯不是她杀的,凶手另有其人,但绝对与她有关。李姑娘,我们一定要救她。”
李惠兰道:“你真的要救她?”
黄宜道:“非救不可。”
刘紫绮道:“你怎么救?”
黄宜道:“我去把话说清楚,请盐帮的人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
刘紫绮道:“如果你真是这样去救的话,还不如不去,让她给盐帮的这群坏蛋捉走算了。”
黄宜心头诧异。问道:“刘姑娘,那你的意思呢?”
刘紫绮道:“盐帮的人如果是肯讲理的,他们何以不惜花费偌大心力去抓那姑娘?直接和那姑娘把话说明了,就放过那姑娘不是更省事吗?”
黄宜道:“不错。盐帮的人不讲理,我们怎么施救呢?”
刘紫绮道:“这就要看你最怕遇上什么样的人了?”
黄宜道:“我?嘿嘿,我怕遇上什么人呢?我跟人家讲道理,我就怕遇到不讲道理的人。”
刘紫绮道:“那就是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物降一物,讲理的人最怕遇上蛮不讲理的人,不讲理的人怕遇上不要脸的人,不要脸的人要是遇到不要命的人,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跟盐帮的人讲仁义道德是不会管用的,救人要紧,你赶快骑马冲下去,从盐帮的后方冲入,先冲乱他们的阵脚。就算会有人被撞伤,你也不要多管。只管骑马前冲,冲进凉亭里,把那姑娘带出来,然后骑马逃跑。”
黄宜叹了口气。道:“也只能用这法子了。”
刘紫绮道:“你看到没有,三岔路边有条小路是往西南方去的。你救下那姑娘之后,只管骑马往那小路上去,盐帮人数虽多,但道路狭窄,他们不能一起挤上去的,就算有两三个脚程快些的能赶上你们,你黄少侠神功盖世,打发几个不成材的商贩子,量来也是绰绰有余。切记不可恋战,你打退追兵之后,只管往小路上冲去,我和惠兰妹妹先去前头等着。汇齐之后,再作计较。”
黄宜双眼直直地看着刘紫绮,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刘紫绮道:“你还有哪个环节不明白吗?”
黄宜道:“刘姑娘神机妙算,堪称女中诸葛,我要是还不明白,岂不是连木头也不如,那又如何对得起你的锦囊妙计?”
刘紫绮微微一笑。道:“多谢夸奖,你黄少侠也是足智多谋,武功卓绝。提前预祝黄大侠这次英雄救美的壮举,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黄宜道:“有你女诸葛压阵,我常山赵子龙定然不辱使命。”刘紫绮道:“废话留着以后再说,快去救人。”
黄宜跃上马背,在马背上击了一鞭,骑马冲下山坡。这时,盐帮中人又推进了一尺左右,六十多名帮众依次排开,一层层、一堆堆,人挨人地排着,围得如铁通也似。蓝衣少女被围在核心中,当真插翅难逃,盐帮中人只要将火把往前一送,就能烧到那少女。情势凶险之极,刻不容缓。
黄宜高声喝道:“快让开,快让开!马儿失控,要撞人啦。”
盐帮帮众眼看胜利在望,那少女就在面前,举手可擒。有的想着捉住少女之后,如何痛加折磨,她善于使毒,最好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的毒施在她的身上,看她中毒之后,也是不是会毒发身亡。有的则想最好要她教会自己如何使毒,如何配制毒药,并将解药的配方也传给自己。此后多了一项本事,行走江湖之时便多了一道护身符。有的则想挖土时自己最卖力,捉住这少女当数自己功劳最大,拿到交差之后,老帮主会给予什么样的赏赐呢?其实也不需什么赏赐,只要恳求老帮主多分几个码头给自己管,生意上能够多分到几成,那就比任何赏赐都更值得了。
谁也没有想到,即将大功告成之时,竟会有个少年突然横冲直撞而来。见那马来势迅猛,若不避开,非给撞到不可,那马俯冲之势何等厉害,一撞之下,岂止骨头断裂?只怕命都保不住。但若是避开,围住少女的阵势就此散了。这么多同伙花了偌大的心力,挖了很多土,吃了那么多的辛苦,才以土工推进的法子迫使少女束手就擒。一旦围困少女的阵势一散,给那少女逃了去,纵虎归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重新结成阵势,也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捉住少女的机会了。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残酷,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有所得必有所失。鱼和熊掌都十分美味,偏偏却只能选择一样。得了鱼便得不到熊掌,得了熊掌后便只能对鱼望洋兴叹。
盐帮中有人高声喝道:“你这鸟少年好不省事,没见到大爷们在抓人吗?赶快勒住马!”
黄宜大叫道:“勒不住啦!快快让开!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搅坏各位英雄以多欺少、合力欺负一个小姑娘的兴致,我深感愧疚难安。”他将‘各位英雄’这四个字说得极重,将盐帮帮众狠狠地讥讽了一番。心中却想:“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你们不要脸,我不要命,看看是谁狠。”这时候心中只想着救出蓝衣少女,盐帮合六十余人之力,掘土推进,方能困住少女。要说盐帮帮众以多欺少,那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吉达大声喝道:“拦住他!快把他拦下来。”
黄宜虽只一人一马,但骑马俯冲之势何等威猛,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盐帮中人既被他的声势吓住,更兼陡逢奇变,危险骤然而至。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脑袋正常的人,第一时间所想到的都是退开保命。谁敢上前拦截,谁敢送死?又有谁愿意无辜送命?抓住那少女回盐帮总舵交差固然重要,但和自己的性命相比,那又太次要得多。要自己舍弃生命去抓那少女,实在是件大蠢事。盐帮帮众既是惯善精打细算的能手,又如何想不通这一层?
吉达叫得很凶,他已经不再是下命令,几乎是在呐喊,但是盐帮中人既生保命要紧之心,一个个却让了开来,更无人敢去阻拦。
黄宜纵马奔近壕沟,突然急提马缰,那马长嘶一声,作人字立了起来。由于俯冲之势过巨,又向前奔出几步,方才立住。正好是在那蓝衣少女的身旁。黄宜叫道:“跟我走!”伸出手去。
那蓝衣少女正值心忙神乱之际,不知所措。突见黄宜俯冲下来,便已想到趁乱逃走之计。但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青年竟是前来解救自己的。见黄宜英气勃勃,这么俯冲下来,即令盐帮帮众束手无策,那些帮众前一刻还因胜利在望而感到得意洋洋,此刻却只有愤怒咒骂的份,一个个萎了心气,怂了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黄宜,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崇仰之感,听他这么一喝,又见他伸出了援助之手,毫不犹豫地便搭了上去。
黄宜轻轻一提,将那少女提到自己的背后。道:“抓紧我,别松手!”那少女此刻还沉浸在摆脱大难的喜悦之中,一时没听清楚黄宜的话。道:“什么?”但是这句问话太过小声,被盐帮的吵杂声淹没了。
黄宜提鞭一挥,那马立即明白他的用意,一跃数尺,从几名靠得最近的帮众的头上飞跃过去。那少女险些从马背上坠下来,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急忙揪紧黄宜的衣服,才没滑落。
盐帮帮众已乱成了一锅粥,有的高声叫道:“不好!这小子是来救这小妖精的。”、“快点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了?”、“那不是黄宜吗?那天晚上是他从火坑之中救出我们的,怎么今天却来救这小妖精来啦?难道他们是一伙的?”更有的说道:“这小妖精是他的情人吗?不然怎会冒死相救?”
吉达高声喝道:“拦住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立即有五个人涌上前来,举起手中大刀,虚晃一晃,拦在黄宜的马前。
黄宜笑道:“我只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一死何足道哉?杀了我,你们出不了名,也捞不到钱。可你们为了拦我,若是被马踩伤或是踩死,那都划不来的。”那五人心想这话不错:“凭我的身份地位,犯不着跟这个小子拼命蛮干。”心中犹豫,脚下不由自主地挪开了。
黄宜提起马缰,那马奋力一跃,跃过数人。他看准岔路边的那条小路,兜转马头,往那小路上驰去。
吉达叫道:“快追!”他亲眼见到盐帮的人已堵住了黄宜,但因不敢拼命,竟放他逃脱。心想要他们阻拦是万万不敢的了,可是要他们追击的胆子恐怕还是有的。于是将口令从‘拦住’换成了‘快追’。
黄宜纵马绕进小路,更不打话,沿小路急奔。盐帮帮众的呼喝叫喊声从身后不断传来。有的叫的:“小子你别跑!有种的站住!”,有的叫道:“你敢跟盐帮作对,仗的是什么人的势头?”、“哎哟!这小子逃得真快,这一忽儿就不见人影了。”、“既是逃命,哪还有不快之理?难道等你去抓?”、“哎哟!我们这次又失策了。”、“什么失策?我们的计策本来天衣无缝,只是没料到黄宜那小子会突然杀来。这叫作人算不如天算,此次失利,该归因于发生了意外,非战之罪也,非你我无能也。”、“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咱们不死,才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给那蓝衣少女逃脱,大家都很恼恨。但从各人的口气听来,却又为没给蓝衣少女毒死,没给黄宜的马踩死,保全了性命,而感到庆幸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