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还好不算深,皮外伤罢了,只是在雨中呆久染了风寒。不过也不打紧,静养几日便好。”医师给换了些药嘱咐到。余继任点了点头,慢慢活动着身体。
儿童少年只要不伤到筋骨内脏,康愈自然快的多。三日后余继任便能自己下地,不需要搀扶了。
“余小哥,你看我给你找到什么了!可以能换个花帽不!”曹振铎总是很有这个年龄的跳脱和活力。余继任早也回忆起曹振铎一行人,这几日也熟悉了曹振铎的性子。
“曹振铎别吵!让继任好好休息几日。”冷厉的少年是孙安,话却不多,对曹振铎却略有针对。
曹振铎冷哼一声,孙安不禁打个冷战道:“还要花帽?每次见你这样跟娘们一样我就觉得恶心。”曹振铎上去就是一拳。
余继任缓步出门,就看到曹振铎拿着黄狗残皮。抱住只掉眼泪,曹振铎也轻声抱着他,轻拍后背悄声抚慰。
黄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能想起陪幼崽的黄狗玩耍,喜欢拿乳牙咬着自己的手指;也还记得它陪自己上山采药、河边戏水;每次从集市回家的摇尾讨好的迎接……一幕幕都变成冲向猛虎的场面。他的鼻子更酸了。
“有日我必杀尽山中猛虎!”余继任恨声道。
曹振铎不疑他,用力点头。
……
余继任来书院第五天,天像破了窟窿一样还在下雨。
梅雨季节本就多雨,在加上书院在山林之中,雨多不足为奇。余继任就曾见多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奇异景象。
不过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为了安全起见先生没有让他冒然下山,而是让他在书院多走动走到。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先生教书的声音传出老远。
余继任在过道里躲雨,依靠着窗,把不大的屋内学生百态尽收眼底。
曹振铎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极为陶醉和认同。他后排的胖胖少年轻轻拍手,看似欢喜。孙安双手抱臂,看不出表情。年龄大些也有年长风度的颜延神情专注,不时又低下头在纸上写着注解。更多的学子则是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曹振铎本来睡得正香,耳里却传来先生严厉的声音:“振铎!曹振铎!……”睁眼本端坐在讲桌前的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起,只得擦了把脸上口水。
“我所言大国应当如何啊?”先生貌似和蔼,曹振铎却明白其中的恐怖。
“大国者下流!”胖胖少年出言提醒。
“噢!”曹振铎听到大国后大悟,“治理大国就应当如烹小鱼,小鱼鲜嫩,翻来覆去容易弄散。意思是不可扰民、折腾百姓……”说完神情自得,又潇洒的用食指抿嘴。
“哈哈哈哈”剩下学子大笑,曹振铎用羞恼的眼光回敬。
“那下流和解?大国者下流!”先生又温和问。
“下流……下流哦!下流就是不要脸,意思是大国做事应当不择手段去达求目的。”还未说完先生已经走向自己。
曹振铎不甘的伸出左手,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眯,紧要牙关。
余继任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见先生拿了戒尺抽下,还未触及手掌,曹振铎把手掌娴熟握拳放在身后,身体半爬在书桌前,仰天吃痛大道:“噢”。
屋内的笑声更欢快了。
这才是自己认知的曹振铎嘛!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远离他,余继任想到。因为他看到本应受罚的曹振铎眼里没有一丝疼痛,还有功夫舞了舞小拳头,吓得小胖子一个哆嗦。甚至还朝自己挑了挑眉。
先生无奈摇了摇头,又向站在窗外的余继任出声道:“他的话又如何?”
无视掉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曹振铎,余继任硬着头皮道:“后者小子晚来也是不知,前者小子不敢苟同。”
先生神色微动,静静等待下文。曹振铎微怒,暗暗道你连字都不识几个,还敢不认同我的话!
“唔……小子以为法不彰规不从。百姓多愚笨,扰民不可,散养并无太多裨益。牧羊尚需牧童看守,且看守也有大小胖瘦之别。更不提代天牧民,更难。应当有度引导。”
“应当何度?”先生来了兴致,颇为期盼。
“市井之人多粗鄙,应当以仁义教民,仁则独善一人,义则又使众善,岂不善哉?又以法令加以绳墨,赏罚有度,双管齐下。这样法令彰显,彰显则民心所向,所向则国家有度。”
屋内悄然。良久先生又问:“诸侯士者当和解?”
余继任略微迟疑道;“小子来此几日,觉得先生和诸位应当都不是白身,大道苟言。”
“无妨,童言无忌,你自道来。”
“人云:慈善者不掌兵,侠义者不行商,仁爱者不当政。小子观这些人自然比小子这些没有接触圣贤智慧、国家法令的白丁更有机会接触了解。所以这些人自然是通习仁义,知晓法度的,可小子也常听到贪官狗官,为富不仁。所以更应以法限之,为上者也应以身作则。反则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者尚且不能以身作则,则不能怪百姓效仿,百姓效仿则国不成国。
我听世叔说过如今大周皇帝并非昏聩无能,九州百姓尚不以周人为称。实则是因诸侯贪恋富权,加之士官因利蛊惑百姓。”说到这里余继任有些想念世叔了,顿了顿道:“大周皇帝初登极位,操之过急了啊,这也正是大国小鲜之辩了吧?只是小子有一问。”
先生回首看了看自己的弟子。只有数人思索,略有所得。不禁摇了摇头,“但讲无妨。”
“小子常听人言道路、河道、道理、道德,先生所受的也是道德经。可小子不知道何为道?”
曹振铎诧异,自己难道捡回的山精妖怪吗?大家不都是同龄人吗?一个还需打渔采果为生,衣衫褴褛的少年也能说出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话语。
“可有人知道?”先生问弟子。
“学生听闻天地有道,道应当是世间万事万物存在和运行的轨迹。”弟子中也就颜延,孙安出言。
先生喟然叹道:“神仙神仙神在前,道德道德德在后。所谓道,道不仅是德的最终表现,也是自然始祖,万物大宗。道者,太上!这也正是道祖又被称太上太君的缘故。我在此讲授你们四月有余,只有几人勉强作答。”
曹振铎不屑的挑了挑眉。先生注意弟子在自己面前还敢如此后拿出戒尺,曹振铎只得乖乖伸手。
先生一边敲一边恨铁不成钢道:“让你梦周公!让你偷奸耍滑!”打的曹振铎泫然欲泣,双眼朦胧。
其余弟子哄堂大笑,甚至小胖子还极为舒爽地拍着双手。看到弟子不为所触后先生大怒,“看来我教授不好,你们每人抄写三遍,注释后交与我,若有一人有缺,我便一日不讲!免得将来有人嘲笑徐植误人子弟!”
屋内一片哀鸿遍野。
“不得抄写他人!不得重复!”说完便怒不可遏的离开。
一众弟子更加绝望了。
先生出门后向余继任示意跟随过来,余继任歉意看了看因为自己挨打骂的少年。少年一脸恨意,剜了自己一眼便爬在书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貌似自己被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