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陈家祖祠。
细雪微落,灯影摇曳,一个人影飘然而落,踏地无声。一袭紫衫的陈子君越过横守祖祠的护院守卫,望着紧闭的祖祠门正要朗声求见时,话还未出口便听祠堂中响起一声“子君,进来吧!”声如洪钟内劲十足,在陈子君一落入院中便知晓其到来,而陈家有这份深不可测功力的只有一位,子君之父,人称“孤狼”的陈充。
“是,父亲。”陈子君举步推门而入,只见平日里只有几盏长明灯的祠堂中此刻灯火通明,除了祖父和父亲外还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打扮之人,他们在那里似乎刚刚交谈完什么的模样。
“秦王殿下,这便是犬子”陈充唤陈子君到自己身边接着向公子哥模样的人道。
秦王?一边行礼陈子君不由的便打量起这个冬末时节却一把折扇在手之人。“是你?”看着眼前这位个子不高,神情温文如玉的公子哥,这不是几日前在回阳城路上,遭到山匪抢劫自己出手救下的人么?
公子哥似乎也认出他了,于是含笑抱拳揖礼道:“那日陈公子为民除害后便离开了,在下还未来得及道谢呢。”
陈子君莞尔而笑道:“客气,路见不平,何需言谢!”只是他还是很难将这公子哥和传闻中那个披甲寒刀、驰马率军,以数百人之军破敌军数千人后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陈充见两人似乎认识,但也不能因此失了礼数,沉声提醒儿子道:“还不快参见秦王!”
陈子君如梦初醒赶忙要作揖,公子哥却抬手打断他说道:“陈将军,我和令郎早已认识,不需拘于这些繁文缛节了。”
言毕转向了祖父陈伯光,只听公子哥说:“陈老,追寻将军令此事军备监就不必动用了,这几日还需加紧赶制,七日之后我还需调配数百套战甲以供平定宁州之乱。”
闻言子君心中暗惊,将军令丢了?虽在江湖之中不在朝堂之上,但他依旧明白“将军令”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权柄!
晋朝开国前有一将领,统领晋朝将士平息诸国之乱、驱狼逐北,威震天下!武帝后登基,开国外姓元老纷纷上交兵权,唯有他这一名外姓将领保留兵权。此后武帝命人将一块极为稀有的青金银曜石打造成虎符,武帝把此左右虎符定名为“二十四州兵马统帅大将军”持此虎符可统帅天下兵马,亦是封赏军功卓绝之誉!而受封第一任“二十四州兵马统帅大将军”之人正是开国元老中唯一保有兵权的外姓——陈骞!亦是陈家祖祠放在灵位当中最耀眼位置的主人!在这之后,数代帝王均把右虎符“将军令”放于陈家祖祠,祭奠这位为晋朝平定天下呕心沥血的功臣。
听闻将军令遗失,陈子君不禁心沉了,虽说已经五十多载未曾左右虎符合并,如今“将军令”也只是皇帝册封大将军之时才会启用,只是作为一个仪式一般的存在,但陈家守护“将军令”不力导致其遗失,难免要被皇上迁怒,而今皇太后退下朝堂不听政了,明帝正值年少意气风发,谁也不知道此时要是触了明帝霉头,这位统御天下的九五之尊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动作来。
转念一思,陈子君略有疑惑问道:“怎会在此时恰巧遗失了将军令?莫非有贼人知晓了秦王殿下奉圣上旨意来取将军令于是先手将令牌偷走了?祖祠周围尽是兰翎卫巡视,还有一众陈家高手护院,就算江湖上顶级高手想无声无息进来偷走将军令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吧?”
陈充也点头附道:“今日内府练兵,我方才从军营过来。秦王是由你祖父陪同来祖祠,我听秦王殿下说,你祖父与他才踏入祠堂院中便看到一黑衣人从祠堂内闪出,秦王当下出手拦截此人。但此人不与秦王缠斗,而且似乎知道你祖父不会武功就扔出一串暗器,乘着秦王帮你祖父拦劫暗器的瞬息,几个身形后便越出内院,周围守兵在宗嗣外未能拦下他,那黑衣人转眼就不见了。”
“玉面公子”秦王皱眉叹道:“那人极其高明的轻功,看来并非寻常角色……而且……对宗嗣似乎……很熟悉……”说到最后一句似乎在喃喃自语所以并未有人听清。
“君儿……”在一旁的陈伯光唤陈子君靠过去,然后牵起子君的手慈祥的道:“过几日儿就是你大婚的日子,这个时候让你随军去协查……唉……也是不得已啊!”
“祖父,此等大事儿女情长该放一边,君儿知道轻重,祖父莫要计挂心上!”
陈伯光和蔼地笑着点点头,他见孙儿如此懂事,心中还是很欣喜的。
“子君,你带一队人马往北城门去与素儿汇合,我带一队人马去南门,你二叔三叔已经往东、西门去了。此刻城门早以关闭,城内有巡逻军,城上有守夜军,纵使他武功再高也飞不出阳城!去吧……”陈充吩咐完挥手让陈子君退下,子君知道朝堂内的事情不方便让他知晓,于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祖祠内灯火一阵闪烁,是几盏长明灯快要燃烬了,但此时陈充却没有唤人来更换灯芯,他静静地站在玉面公子身侧,在等待着。
秦王转过身怔怔地望着那个牌位,那个最耀眼的牌位。不知过了多久,沉寂了许久的祖祠中似乎是吐出一口舒缓的轻叹,他静静地说道:“陈叔,自益州一别十余年,今日见你‘孤狼’神采依旧,感慨之余不禁想起家父曾说过一些话。”秦王转过身淡淡地看着陈充,那张看着俊秀的脸庞却有着异常刚毅的线条。
让人倍感亲切的话语反而让在一旁等候着的陈充脸色倏变,旋即面容一敛不动声色恭敬地问道:“秦王殿下请讲。”
秦王往宗嗣外行了两步错开陈充,背对着他悠然地说道:“家父在世被贬益州时曾对我说:‘我麾下有五将三英一孤狼,五将三英皆是我一手培养对吾忠心不二,唯有孤狼是投诚于我。你可知我为何一样重用孤狼?当年我司马浑从八王之乱里杀了出来与大军失散近乎身死,是他背负着我连日奔逃千里寻得神医才得以续命,这一遇便是生死之交。我二人虽志同但道不合,他不悦我铁血无情不择手段,我业知他心中有大仁大义,所以归于我麾下却也各行其是。如今他反我,我亦不怪他。’”
陈充静静听完这些话,不由垂下了眼睑来掩盖眼神中那些复杂的颜色,那血红的眼中似有痛苦,有不甘,有释然,还隐藏着一丝愧疚……
秦王目光凝望着陈家祖祠外,夜空已经披上一层星空与飞雪编织的薄纱,徐徐举步踏出陈家祖祠,从始至终没有再看过陈充一眼。
“陈家,可不要辱没了先贤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