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张有才,以报案为由,蹬着半仙的二八大扛离开了。平日里有事没事都表现的很忙的邻里邻居们,此时此刻变得都悠闲的很,趴在窗户上的,挤在门框上的,墙角上张望的,除了炕上哪都是人。
这样人多嘴杂,喧哗如街市的现场,竟然没有吵醒躺在炕头睡大觉的潘胜,甚至呼噜声越发的雷动,贾玉抱起陈圆圆放到炕的另一头,尽量离那个满身酒气的醉鬼远一些,谁知道他是真睡了,还是假睡呢,万一醒来又要作恶岂不是很危险?
“哇,这么热闹?”郝燕在人群之中挤来挤去,最终漏出个头在屋门内张望:“啥情况?杀猪了?我是不是错过好戏了?”
“回家看孩子去,来这儿凑什么热闹?”贾玉见郝燕伸头进来,龇牙咧嘴的乱说一通,这女人好歹也是个当妈的大人了,怎么这样分不清场合乱说话呢,而且自己来时特意叮嘱郝燕老实在家,木兰中午就要放学,午饭还没做好……
郝燕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贾玉的话,只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昏迷的陈圆圆,睡着的潘胜,这是啥情况?真如屋外村民猜测的一样,陈哑巴被老潘侮辱了?不会吧,这么刺激?看来是真的错过了本世纪最精彩表演啊,该死……
正在郝燕自行补脑案发现场的时候,木建国开着自家拖拉机驶进了赵半仙家门院,发动机的巨大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听那声音好像已经开到房子里了一样,这潘胜还不睡醒?贾玉大喊一声,赵州桥,还不抱着你老婆去医院?观察院内拖拉机的赵半仙被贾玉吓了一跳,赶忙回头应声答应,抱起陈圆圆跳下炕,就要冲出去,不知是否故意报复还是太过紧急没有主意,转身跳下炕的一瞬间,一只脚恰巧狠狠的踩在了潘胜的右手上,潘胜吃痛,哎呦了一声,直直的坐了起来。
“醒了?”贾玉站在地面上问道。
潘胜不理会贾玉的问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并无大碍,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到处都是人,屋里屋外,院里院外,赵家被栗花村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是出了什么事?村里要开会?
“开什么会,还不都是因为你嘛!”郝燕坏笑着说道。
“因为我?”潘胜一脸疑惑的问道:“我怎么了?村里人这么给面子?”
“你杀人了。”屋外不知谁喊了一声。
潘胜坐在炕头,顺着声音望去,乌压压一片,哪里找的到是谁说的话呢,日后报复也找不到对象,真是气人,潘胜也不恼怒,反而笑了,看向贾玉,不屑的问:“我杀谁了?”
当然是没有人命的,贾玉心里清楚,屋外是谁起哄看热闹都没关系,正好借此吓一下潘胜,顺便验证他是否装睡,见潘胜如此反应,贾玉也笑了,哼道:“问我干嘛?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你跟警察解释吧。”
“报警做什么?抓我?”潘胜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指着贾玉的鼻子大吼大叫:“老子又没犯错,抓我干嘛?”
“呸”。郝燕看不下去了,冲着潘胜就吐了口唾沫:“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提起裤子就失忆的王八蛋。”
这是哪跟哪?郝燕一段话搞得贾玉一头雾水,提裤子……失忆……这是什么意思?
“对。”听到郝燕的辱骂,潘胜灵机一动:“喝多了,啥也不记得,失忆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做戏,捂着脑袋头痛欲裂一样,“我喝酒了,不记得了……”
贾玉抬手指了一圈周围所有围观的村民,加中语气说道:“全村人都看着呢,半仙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
“抵赖?”潘胜站到贾玉面前,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叫嚣。”
“我是妇女主任。”贾玉狠狠的说道,尽管自己并不想要做这个村官,但是眼前也的确需要一个名义来为陈圆圆出头。
郝燕听贾玉说此话,立马推波助澜:“对,妇女主任,专治你这种不拿妇女当人看的畜生的。”
潘胜语塞,欲要出手打人,可周围全是围观的群众。殴打陈圆圆一事还可以用酒醉为名搪塞,可当众打人就没办法撇清了,想到此,紧攥的拳头又松了开来,微微一笑,话也不说,一屁股坐到炕头演起了无辜。
“半仙老婆去了医院,警察一会儿也就来,作为邻里邻居,我奉劝你进了派出所以后态度好一些,老实交代主动承担责任也没啥大事,像现在这样的态度对你没啥好处。”贾玉心中善良,即使是在不喜欢潘胜此人,但一想到潘胜那个经常被打的老婆就心软了,男人牢狱之灾,哭得是女人和孩子……
潘胜哼笑道:“全村人没一个说话的,就你,觉得自己妇女主任多大官了?厉害了?快回家喂奶去吧你。”
贾玉不怒,心中反而悲哀之感更甚,摇了摇头说:我好言相劝,听不听由你。
“你劝我去坐牢,还好言?”潘胜大怒,骂道:“滚滚滚,老子喝多了,没个清醒意识,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法控制,都给我滚远点……”
“陈圆圆不过是昏迷,没有死,醒来了就能说出当时情况,你狡辩不得,潘胜,你脑子转一转,仔细想想在做打算。”贾玉指了指地面上横躺着的木棍说道:“这么粗的棍子打在身上,你好狠的心,潘胜,你是女人生的,却对女人下这么重手,你还是人吗?”
潘胜横着脑袋,吹起了口哨,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我喝多了,睡了一觉,我啥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睡到老赵家炕头上来了?”郝燕白着眼问道。
“我喝多了,不知道。”
“你……”贾玉被气的浑身哆嗦,只觉得心脏有些不适,大口喘了一口气,尽力控制住情绪,郝燕见状忙扶住姐姐询问,贾玉摇摇头说没事,准备离开这里,留下一句:“要对得起自己良心。”
贾玉回到家中,才听郝燕说,警察在村支书张有才的引导下来到赵半仙的家中,将潘胜和那根凶器木棍一并带走了。
两天之内,贾玉被多次传唤至镇里派出所问话。
“你是否亲眼目睹过程?”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潘胜殴打了陈圆圆母子。”
“陈圆圆已经醒了,她难道没说吗?”
穿着警服,戴着大盖帽,一身正气的警察同志坐在桌子的对面愣了片刻。
贾玉说:“这还需要犹豫吗?”
“你可以回了。”
潘胜咬死一点,喝多了,不记得。最终无罪释放,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这样的结果惊掉了贾玉和郝燕的下巴,实在不敢相信会这样,难道都是傻子瞎子吗?难道一点公平公正的心都不存在吗?村支书张有才解释说,虽然整件事情的原委大家心中都有树,可被害人母子的话不可以作为证词,赵半仙的话也不可信,没有谁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并愿做证人,且潘胜当时也的确浑身充满酒气呼呼大睡……规则如此,无可奈何。
张有才是个老奸巨猾,虽然他所说的话都只是传达了判决的原因,都是事实,可他心里也清楚,得罪赵半仙一家没什么,可得罪潘胜的话,就要多加小心,夜里走路都要脑后生眼,而且这样的决定也不是自己下的,自己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强出头呢?
另外,木建国更不会插手此时,与赵半仙有深仇大恨的他,心里实实的希望赵半仙一家出事才好,而救治陈圆圆去医院,也完全因为自己身为村长,且众目睽睽之下不可搞得太过绝情,要说为赵半仙一家出面?那是不可能的。
在潘胜拘留三天后,贾玉再也没去过派出所,既然判决下来了,自己也是无力回天,况且赵半仙本人都满不在乎,骑着自行车出去招摇撞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丈夫木爱国强烈反对她再去招惹是非,妇女主任这个职位想做就做,不想做就赶快辞职,在家里相夫教子伺候婆婆才是重中之重,思来想去,贾玉终是妥协了,在不开口提及此事,就算潘胜站在村口如何叫嚣,她也充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一笑而过,自顾的忙一些家务活,做饭洗衣服,照顾女儿上学,看管儿子玩闹,化解婆婆的无理取闹……
1998年4月中旬的一个早晨。
雄鸡报晓,天蒙蒙亮,阴沉了多日的天空最终落了几个雨点后就放晴了,贾玉提着夜壶走向自家的土坑茅厕,结婚十载,和婆婆同屋居住十载,甚至洞房花烛夜都没有错过,想到昨晚婆婆的吵闹和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贾玉偷偷的抹了一把泪水。
“洞房花烛,婆婆睡在一旁。”贾玉想到昨晚和郝燕哭诉时,郝燕打抱不平的话:“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这样的事全中国都少见……”
郝燕的心直口快并非全是坏处,有时候也能触动心弦,让人听来痛快,可听归听,又不能照着她所说的去做,婆婆是男人的妈妈,是孩子的奶奶,自己虽与她无瓜葛,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和她有血缘之亲,孝顺婆婆也是在给后人做榜样……
雄鸡再次啼鸣,将贾玉在悲伤之中惊醒。
“谁在骂人?”
雄鸡鸣声落下,远处传来怒骂之声,贾玉细听,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潘胜的,真是造孽,大清早的就站在路上骂人,不会是骂自己的吧,想到此处,贾玉打开护院的铁门,顺着村中主路遥望过去,知了几百米外的潘胜拉着自家大黄狗徒步向南方走来,走几步就停下,张口痛骂,然后接着走,接着骂,看这架势是要骂遍整个村庄,是谁得罪了他?
“不管谁得罪了他,你都别当出头鸟。”木爱国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时叮嘱道,与隔壁衣富强习惯性的会和后一同去上班了。
“潘胜家的大黄狗,被人打断了腿,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嘿嘿。”郝燕幸灾乐祸的跑来向贾玉报喜。
贾玉哦了一声,继续着手中的农活。
郝燕见贾玉没有提起精神,追逐在左右报告道:“那狗的腿,还被上了石膏,你说搞笑不搞笑?”
“什么?”贾玉停下脚步,好奇的问道:“把腿打断,又上石膏治疗?”
“对啊对啊,奇葩不,咱们村的奇葩事可真是越来越多……”
奇葩事的确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另一件奇葩事又出现了,张有才家的公鸡死了,那只每日早晨都第一个打鸣,鸣声最亮的公鸡死了,不过张有才没有恼怒,反而架锅炖鸡,美美的大餐了一顿,有人问之,张有才便说公鸡只吃食,不下蛋,留之无用,而且鸣声太过嘹亮,吵了清晨美梦,死了更好。
可有传言出来,说半仙再次改行行医,为张有才家的公鸡做了节育手术,失败告终,所以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才会暴毙身亡。
公鸡做节育手术,这是什么手术,又是什么道理?村民们虽没有太大学问,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为鸡做节育手术也太过牵强,不可理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