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村里热闹得很,总有几人一群的小团伙靠在一起探讨着选举的话题。
村民选票投进箱内,然后由镇长张永生带去镇政府做统计票选结果,不允许有村民参观。
“票投了有何用?暗箱操作,就是内定……”
“咋的,你才睡醒?”
人群中央传来爆笑。
村支书的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镇长张永生的声音在村里的大喇叭上传来:“第一名,李英俊247票,方莲花233票,张有才204票,木建国68票,其余都是小票数就不一一宣布了,不负众望,张永生以后就是栗花村的村支书,领导,谢谢村民的积极配合……”
隔日,村长的选票结果由村支书张有才宣布:“第一名依旧是李英俊先生,508票,第二名是方莲花189,第三名是木建国180票,差一点木建国就是第二名,不过不影响,木建国照样是村长……”
第三天,妇女主任的结果又出来了,大家伙都在竖着耳朵听,前两天的选票结果已经是村里最大的笑柄了,李英俊和方莲花已经连续两次夺得冠军和亚军,这妇女主任票选一定少不了这两个人的,大喇叭传来一声尖细刺耳的噪音,随后就传来木建国的干咳清嗓,:都听着,李英俊803票,方莲花88票,贾玉57票,其余都是一票两票自选的,还有弃权的,所以贾玉是妇女主任了。
贾玉是妇女主任了?
哈哈哈哈……郝燕站在自家墙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冲着墙角之下发呆的贾玉说道:“姐,你成了妇女主任了……”
“笑什么笑。”贾玉斥责道,心中万分委屈,完全没想到会有人选自己做妇女主任,自己也没有去拉票,更没做过任何工作就被选举了,最无奈的是,这一千口人的村庄里,自己竟然以57票就被选定了,而且第一名李英俊是个男的,票数高于自己十几倍,第二名方莲花的票数也高于自己很多,自己作为第三名……
更恼的是,李英俊是村里最大的傻子啊,整日里流着口水,脏兮兮的,哪里热闹哪里就会有他,连说话都不会,只会傻笑的大傻子,第二名方莲花倒是个女人,可这女人已经五十多岁,小儿子外出打工音讯全无后,精神受到了打击,平日里和蔼可亲一脸慈祥模样,可犯了精神病后就六亲不认,疯疯癫癫的,去年夏天的时候,竟然脱光了衣服,赤着脚奔跑在村里的大街上,一边跑一边大喊自己是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蒲公英,或者说自己是池塘里盛开着的白莲花,最后被柳芳和柳般若娘,两个儿媳妇制止了,但是这件事还是被传扬到了村外,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小镇。如今是选举村领导,带领村子成长的带头人,可谁成想呢,这些村民竟如此儿戏,两个不可能做村干部的人却硬生生的连续三次夺得冠军和亚军,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村支书也就算了,村长是木建国我也不说了,可这妇女主任凭啥是贾玉?”柳芳横着脑袋站在墙角之下,几个女人织着毛衣笑着看柳芳唠叨了半个时辰。
“谁做不是做,又没什么油水可捞……”
“对呢,就是给妇女发避孕套,避孕药,上个环,登记个计划生育……没啥重要事。”
柳芳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想一下,规定了的,投胎过后隔五年,并且年龄要过28周岁才可生下第二胎,这两个条件她都没满足就生了儿子,凭什么?凭什么让这样一个违法乱纪的女人做妇女主任?”
“好啦好啦,你声音轻些,贾玉为人挺好的,总比那些坏心眼的人做好得多。”柳般若娘劝阻道。
柳芳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指手画脚道:“听到就听到,怕什么?还要打我不成?”柳芳转念一想,这柳婷娘和自己是一家人,是妯娌,却为别人说话,更加生气,扯着嗓子吼道:“感情你家男人死了,生不了儿子了,我男人可健康着呢,她柳婷可以违规生儿子,我柳芳也要仿照。”
“人家是交了罚款的。”柳般若娘说完便离开了,不愿和这女人吵架,吵不过还躲不过吗?
三月底,柳芳的男人在山西挖煤回来,坐了一天的班车抵达唐山市医院,检查结果是怀孕一月,胎儿发育正常,母体健康。因为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规定,第一胎与第二胎必须间隔五年整,且父母年龄达到二十八周岁方可领证受孕,女儿柳婷六岁了,可自己的年龄只有27岁,还少一年才能获得合法权利受孕,早了一年……柳芳心中忐忑万分,但细细想来,妇女主任贾玉就是违规二胎,作为领导人就是如此,自己还怕什么?只要自己隐瞒的好,肚子大了,做不掉了,他们还能捆了自己去医院开膛破肚不成?想到此处,柳芳更加坚信自己的信念,决定以母猪怀孕需要照顾为名减少外出,就算婆婆光着屁股去泥里打滚,自己也绝不出远门查收此事,只要胎儿保住,儿子出生,一切都值得。
而另一边的潘胜,自从选票结果出来,得知自己落选,连个名字都没在喇叭里出现,气急败坏,趁着醉酒壮胆,挑了个没人的时刻,拿着木棍爆打了李英俊一顿,觉得不够解气,于是又想到了半仙赵州桥,当时为了拉拢赵半仙为自己投票,连儿子被打都隐忍了下来,现在落榜已定,赵半仙这个人一点作用都没有,气打一出来,提着棍子就冲进了赵半仙家中。
半仙赵州桥家更是穷的叮当响,打小就不学无术坑蒙拐骗,长大后娶不上媳妇,便打起了歪主意。放话出去,说陈大爷的女儿是哑鬼纠缠,需要净身驱鬼,方可开口说话,陈大爷听了谣言,爱女心切,找上门来要半仙救命,半仙终是得逞,以净身之名,睡了隔壁屋村陈大爷的女儿。
陈大爷的女儿名为陈圆圆,是个哑巴,但人不傻,长得也算可爱乖巧,配赵半仙是绰绰有余的了,陈大爷知道上当受骗时已经为时已晚,可女儿怀了孕,肚皮都拱了起来,且本十分讨厌赵半仙的女儿,自从被半仙侮辱怀孕后就一改心意,硬是要和这个干瘦丑陋之人生死与共,无奈之下,陈大爷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一分彩礼不得,还送了一套被褥做嫁妆。多年以后,那个乖巧可爱的陈圆圆已经不同往日,乖巧可爱二字再也不能用来形容她,落魄,肮脏,傻头傻脑这些字眼反而更恰当些,贾玉嫁来时,陈圆圆还是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多年来亲眼见证了陈圆圆的一切,为之惋惜。
潘胜冲入赵家,一脚踢翻了房门板,怒视四周,见赵半仙老婆陈圆圆抱着儿子,蜷缩在炕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赵州桥呢?”潘胜大吼道。
陈圆圆本就是哑巴,哪里能用言语告知,且潘胜怒气冲天,一副要杀人的架势冲了进来大吼大叫,陈圆圆吓了个半死,差点尿了裤裆,更是没得冷静来应对眼前这个大汉,只有保护儿子和自救的天生的求生欲望。
“阿坝阿坝……”陈圆圆抱着儿子拼命向后蹭,无奈身后就是土墙,在没得地方躲避,只能惊声尖叫。
“阿坝你祖宗个头。”潘胜怒气上升,才不管眼前是女人还是男人,是孩子还是老人,只要是他赵家人就必须打,抡起棍子就挥了下去,正中陈圆圆的臂膀处,陈圆圆瘦小,被这一击,疼到连“阿坝”都吼不出来了,只有干哑的惊叫声,猛的一翻身,将儿子赵廉护在身下,用她那小小的身体保护儿子……
“我在问你一遍,赵州桥呢,你们家赵半仙呢?”潘胜一脚踩在女人的背上,棍棒搭在女人的肩头。
呜呜……
多年来,不曾嫌弃赵半仙不学无术,不嫌弃赵半仙坑蒙拐骗,一心一意跟着半仙的陈圆圆不曾换来公平的对待,半仙反而嫌弃她是哑巴,醉酒过后就是打骂连连,要不是你生的俊俏,本大仙才不要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虐待,陈圆圆的精神世界本就脆弱不堪,如今潘胜更是剩余半仙,觉得死期将至的陈圆圆唯独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哪里有心回答他的问题,更何况自己根本不会说话……
见女人哭声剧增却不回答,潘胜心烦意乱,酒力上头,面红耳赤,一脸络腮胡子和杂乱的头发,远远望去就是个黑熊瞎子嘛!棍起棍落,哀嚎阵阵,几棍过后,女人便昏死了过去。
见女人没了动静,潘胜心中大惊,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瞬间清醒了过来,死了?才打了这么两下就死了?还不如自家娘们禁得起打?潘胜心想着,扔掉木棍低头去检查女人的情况。
忽然一人冲进屋内,正是赵半仙。
“你杀了我老婆孩子?你等着偿命吧。”赵半仙大叫道,便转身向屋外冲去,仰天大喊:“来人啊,杀人啦……”
片刻间,全村人都闻声赶来,乌压压一大片围了赵半仙家,而作为领导的张有才和木建国首当其冲。
“别他妈喊了,谁杀人了?杀谁了?”张有才怒斥道。
“我老婆……孩子……潘胜那个王八蛋啊……杀人啦。”赵半仙瘫坐在地上,哭天喊地。
此时,半仙的儿子赵廉走出房门,看着屋外的人群,轻声说道:爹。
“没死啊,可惜了。”木建国背着手,一脸嫌弃的说道。
贾玉钻进人群,看到木建国的言行举止如此不堪,什么叫做可惜了?难道闹出人命才好吗?
见贾玉的眼神中满是埋冤,木建国自知理亏,重整姿态,严肃了起来,走到半仙跟前,轻轻的踢了一脚瘫坐在地面上的半仙说:你儿子没事,放心吧。
半仙闻声,哭声骤止,转眼望去儿子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猛的抱入怀里再次大哭了起来。
“你妈妈呢?”贾玉蹲在孩子眼前,平静的问道。
赵廉的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
贾玉起身就向屋内跑去,这一群人啊,屋里出事了,却没一个人肯进去,孩子没事,潘胜呢?大人陈圆圆呢?但愿她也平安无事,贾玉在心中默念,刹那间,曾经那个穿着碎花小裙,整日登山摘野花的哑巴女孩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你命运坎坷,磨难重重,愿你平安度过这一关。
屋内,潘胜躺到在炕上呼呼大睡了起来,而地面上,陈圆圆依旧昏死没有动静,贾玉冲到陈圆圆身边一把抱在怀里,还有脉搏,大动脉也跳着的,看来没事,只是昏迷,贾玉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检查陈圆圆的头部是否受伤,而陈圆圆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乱糟糟的,就像用胶水粘在了一起似的,没有血迹,至少没有血迹。贾玉心中又放下了一块巨石,身体呢?看到扔在一旁的足有手腕粗细的栗树木棍,这根木头打在人的身上,就算是畜生也禁不住呀!
“想办法,送医院啊!”贾玉转身来,向挤进屋内,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们喊道。
“怎么送,骑自行车行吗?”赵半仙站在炕头上问道。
“自行车?”贾玉气的头顶冒烟,冷哼一声骂道:“挖个坑埋了吧!”
“我家有拖拉机,我回去取。”木建国说完,转身挤出人群。
张有才一句话不说,看着炕上呼呼睡的,依旧很香的罪犯: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