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河隔所爱
卷首
江山易得,人心难握。
今朝大梦,一梦千年。
恨相逢,此去经年,终知离别痛。
……
中央大陆一百五十三年,分裂,凤鸣,天懿,爝朔三国。
八百九十九年九月初十,凤鸣巨变,女帝持玉玺登帝位,反抗者杀无赦,雷霆手段震慑天下。
九百年正月初一,一道紫光降临在湛海华阳庭,七天七夜久久不散。
……
正月初一,上元佳节,鹅毛大雪,凤鸣长安街上异常寒冷却热闹无比,男女顾盼寻找各自的命中注定。
帝京罪域场上绑着一名看似娇弱不堪的女子,嘴唇乌紫,身上遍布伤痕,流出的血早已结成痂,容貌也被毁的一干二净。
不知是犯了多大的罪才会被折磨成这样。
台上戎帐内高坐一名容姿艳丽妆容威严的女子,眉目间净是高高在上的傲气。
她身着凤袍暖裘,头戴金冠,周身一股为我独尊的气势,正是凤鸣女帝赫连雪。
她轻启朱唇:“你,认罪吗?”
女子闻声抬头,从左边眉骨到右耳有一道狰狞的伤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她却宛若不知一般浅浅一笑,那笑容看起来十分温柔,只是连着伤痕看起来阴森无比。
“出身华阳庭,自不能辱没家门。”
女帝沉默了许久,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字—“斩。”
……
丞相府,摘星小筑。
“奶嬷,你就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我一定回来,不会让我爹知道的。”
一个粉衣少女抓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说,说话间还扑闪着纤长的睫毛,眼中噙着泪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十三岁的年纪正值花苞初开,少女的青涩与她身上独特的轻灵气质相交融,继承了父母的容貌的她出落的堪称仙姿佚貌了。
要不是看着她长大,知她本性如何,祥婆婆就信了她的鬼话,心一软就放她出去了。
祥婆婆板着脸伸了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苦口婆心的说:“小姐,不是我不放你出去,每每您出去哪回不是被萧大人捉回来的?过后要不是达官贵人找上门,要不就是达官贵人带着自家小姐公子找上门。”
苏袖扶额,暗自一叹:他们技不如人,还要到我爹面前告我状,害我被禁足,卑鄙小人。
祥婆婆顿了顿,喘了口气又继续说:“您前几日刚满十三岁,再过两年,您就及笄了,不多时便要被指婚,嫁人了。名誉不能损,不然哪家公子敢上门提亲啊?”
苏袖干的那些事,让她一个年过半百,一只脚进了黄土的老人都羞于启齿。
“您就听相爷的话,在小筑里待上几日吧…”话毕,祥婆婆就出了门,吩咐了下人看住她。
不过,祥婆婆不知道的是,她可不是一般的人,从现代社会来到这里,从一个聪明绝顶却作茧自缚,催眠失败反被控制着自杀的心理学家变成苏郴妻子宁裘画肚子里胎儿,她怎么能是一般千金小姐呢?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身材瘦小的翩翩公子。
四处瞅了瞅,似乎没人,她悄悄走向了一处较矮的墙,将藏好的梯子翻了出来准备“越狱”。
她刚爬上墙,不知因何故,梯子滑了下去,让她进退两难。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再这么待下去,怕是又要被抓回去关着了,摔就摔吧,反正摔不死。
她捏紧了手,闭了眼纵身一跃,过了好久,预想当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反而像是被抱在怀中?
一股清凉的香味袭来,让她心神一定,睁开眼却看到一个瘦削的下巴,粉粉的薄唇,高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和银色的面具。
她眨眨眼,问:“兄台,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不太好吧?别人看到会误会我们是那啥那啥的。”
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答她:“误不误会的,我倒不甚在意。”
苏袖从他深沉的眼眸中已经了解到了,这厮是个难缠的货了。她眼珠子一转,主意就上心头来。
“兄台,不瞒你说,我刚从这家逃出来,他们虐待我,将我关在柴房里,不给我吃的喝的,要将我活活饿死,好在苍天有眼,我逃了出来。”
她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两行泪说落就落,情真意切的悲惨模样叫谁看了也不能不相信她。
“幸得兄台相救,日后必定重谢,他们定已发现我逃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兄台,一别两宽。”
她作势就要逃跑,奈何这人丝毫不为之所动,压根儿就没打算放手的样子,似乎对她的话很是怀疑。
数次努力无果,她便放弃了,打算跟他讲讲道理。
“你不相信我?”她眼泪汪汪的,就像是真如她所说,没吃没喝就要被饿死的样子,大约就差眼睛一翻腿一蹬。
“我相信你。”
他眼睛弯了弯,弧度甚是漂亮,细看似乎从中看到了星辰大海。
苏袖愣了愣,定定的看着他。
她在自家墙外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况且他若真对她有歹意也不会接下她,眼下紧急的是要离开这里。
她眼角余光间见一黑影一闪而过,心中便道不好,于是手脚并用使劲挣扎起来。
“别闹,你要去哪儿?”
“明玉坊。”
男子淡淡的只说:“明玉坊?你倒是挺熟……”话毕,几个起落他就带着苏袖到了明玉坊门外。
苏袖暗想:看这位飞檐走壁的功夫着实跟楚钰哥哥有的一拼,看来今日又没得玩了。
另一边,一黑衣人向上首身着蓝袍的男子行礼后,说:“统领,小姐被一个白衣男子抱走了,他戴着面具,武功极高。”
萧楚钰冷冷的盯着他,说:“看护小姐不力,自去领罚。”
“是。”
黑衣人走后,萧楚钰也随之不见……
此时的苏袖真是有苦难言,白衣男子寸步不离她,完全没有脱身的机会。
她弱弱的看向坐在身旁的白衣男子,问:“兄台,你姓甚名谁,芳龄几许?”
白衣男子斜睨她一眼,回:“有事?”
她一噎,怎么没事?来烟柳之地不去寻欢作乐却紧跟着她不放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想跟她颠鸾倒凤?
她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他,最终也没看出什么来。
“如你所想,这儿,我熟客,我只是寻思着兄台欢喜哪种女子,便有此一问,无意打听你的隐私。”
苏袖真是怕这位大侠误会什么,一巴掌把她的小命扇没了,她哭都来不及,想来跟着她的暗卫也被这位甩掉了。
白衣男子点点头,说:“姬离忧,未及弱冠,欢喜你这种。”
苏袖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看穿了她女扮男装吧?
苏袖假意咳了咳,答:“兄台说笑了。”
明玉坊老板娘刚出内阁就见到苏袖,熟络的靠过来,问:“小哥,有几日不见了……今日按规矩来?”
苏袖勾着笑说:“不,好妈妈,今日香芙留给我吧。”说着说着,她就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放在老板娘手心。
老板娘有些难为情的说:“小哥来的不巧,香芙刚被一个贵公子包下了。”
苏袖撇了撇嘴,说:“那我去含雪房里等她。”
老板娘忙不迭点头送她和姬离忧去,生怕到手的银子飞了。
房中,轻纱飘渺,点着熏香,一派迷离,却无一人。
姬离忧跟着她进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干坐着半刻,忽然听到一声娇喘从隔壁传来,出于故意的设计,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音的效果相当不好,还有一些小缝隙,细细碎碎的脱衣服声都能听见。
苏袖眼睛一亮,凑上缝隙眯着眼偷窥。
只见房间里,一红衣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旁淡定品茗,好奇心驱使她往床上看,只见一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再看向桌旁时,红衣男子不见了。
她四处看却始终没看见他在哪里,难道出去了?不对啊。
思绪百转千回,她回神过来时突然看到一只曜黑的凤眼,吓得她七魂没了三魄。
她转身拉着姬离忧就跑。
……
“隔壁是谁包下的?”
“老鸨说是丞相府的千金。”
“她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一直跑一直跑,姬离忧就这样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跑个不停,面具下的眼眸却紧紧的盯着相握的两只手,他对此时此景甚至眼前的这个女子都不反感,真是少见……
过了好久好久,见她还在拉着他跑,他不禁笑了出来,问:“你不累吗?”
苏袖听见他问自己,停了脚步,愣了一下后,问:“你知道那是谁吗?”
姬离忧知道她说的是明玉坊里窥见的那个红衣男子,便摇摇头说:“不认识,你认识?”
苏袖挑了挑眉后说:“看上去倒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只是他如今应该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我也不知道是谁。”
姬离忧莫名觉得她知道那是谁,只是与他无关,她不说那他也无需多问,以淡淡的微笑带过。
“咱们如今都跑出来了,也不好跑回去,不如就此别过,如何?”
苏袖试探性的问了问,探探他的意思,放不放她走。
姬离忧低着头轻笑一声,说:“不如何。”
苏袖撇了撇嘴,不放就不放,正好我也没玩够。
“今日天气极好,正好踏青,我带你去看相胤草好不好?”
她娇俏又带着古怪的表情着实是可爱又滑稽,语气却娇软。
姬离忧点点头,说:“相胤草?”
苏袖知道他是在疑惑,她说的相胤花。
人人都说相胤草不开花,可她却见过相胤花,在她五岁时见过。
“你知道相胤草的传说吗?”苏袖见姬离忧对相胤草颇有兴趣,便又说到。
姬离忧摇摇头说:“不知道。”
苏袖得到大展自己才学的机会,一脸灿烂的笑容,为他娓娓道来:
传说中,一个采莲女偶见一株红莲,心生怜爱,便将它带回家中养着,一人一莲做伴,同它说话,。
可天不悯人,采莲女寿命短暂,眼看就要一命呜呼,死前走到红莲旁躺下,弥留之际,一口心头血吐在红莲上,煞是妖冶。
之后便魂归西天,据说红莲有灵,思念采莲女,不久后便枯萎了,而采莲女的躯体变成了一株相胤草。
人们提及相胤草为什么不开花这个问题时,都说是因为采莲女的魂魄附在相胤草上,见不到心爱的红莲,所以不开花。
苏袖说到这里,“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姬离忧问她:“你笑什么?”
苏袖说:“我只是觉得编这些的人十分可笑。若我是那株相胤草,我一定会开花,开的最美最耀眼,开遍所有地方,让那株红莲一定认出我。”
随后,她扬起一抹耀眼的笑,霎那间,仿若冻结了时间一般,在他的眸中,碎掉了,深藏在内心的自我看见了平生最美一束光。
“你怎么了?”苏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又抓住他肩膀摇了摇,这才回了神。
“没事,走吧。”姬离忧低垂着眼帘,步伐迅速,没了先前的从容。
苏袖小跑着跟上他。
姬离忧心中一叹,心想这女子当真不怕生,竟敢独身与陌生男人去踏青。
他方才已经探过了,周围并没有暗卫,瞧她的身手应该未习过武。
真是胆大……
可他不熟悉苏袖这个女子,她是第一次与陌生人出游,心中难免有些怕,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于是在苏袖的带领下,两人到了号称天下一绝的云梦楼。
可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云梦楼,而是云梦楼后一片美如仙境的梅花林。
洁白如雪的白梅,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这里是唯一的产地,实在稀有得很,不过只具有观赏价值,所以算不上多珍贵。
幽幽的一股香味,穿过了不知多远传到苏袖的鼻子里。
“清新淡雅的梅花香啊…”她一边细嗅一边感叹着这股香味的迷人。
姬离忧见她一脸享受的表情,漾着笑,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进去吧,一定很美…”
苏袖对于他摸头这个动作惊吓到了,半分惊喜没有,但也不打算问他为什么要摸她头。
于是她点点头,率先跑了进去。
看着自己突然落空的手又看了看小跑着在拐弯处失去踪迹的背影,姬离忧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惘然。
通过弯弯曲曲的小径,便看到了两旁大石块堆砌的墙,门开着,露出了里面满树洁白的梅花林。
悠长的小径延长到石墙后拐了个弯便藏在林中了。
此时正值冬季,凛冽寒风吹过,便染上了这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落花铺满了一地,与软泥融在一起。
每一树梅花都被打理的格外好,开满了一整树白梅。
苏袖伸出手接下一朵飘落的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露出了那种享受的表情。
“不愧为梅中之王。”
她将手中的那朵梅花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她时常带着它,因为这是她的母亲为她做的。
随后她在林中乱窜,像一个精灵一般流连在这里,完全忘记了姬离忧的存在。
而她也没有发现,无论她窜到哪里,姬离忧总是在她周围默默注视着她,以复杂,迷惘,带着羡慕的情绪远远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