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东方大陆,陕省临安市白家,宗族花园。
“我愿为你化蝶化鸟…伴君风雨…也愿为你化桥化石…静待君归……”
徐青娥倒在白家嫡系三少白霄怀中,依依不舍四目相顾,泪如泉涌沾湿男人衣襟,心口之上血流如注,呼吸已气若游丝,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我相信…我的男人…终有一天会…率领千军…万马…来…接我回…家……”
声落,玉手滑落,呼吸断绝,终是香消玉殒。
“不……青娥……”
“不要…求求你睁开眼…求求你……”
“青娥……”
仰天长啸。
白霄顿如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怀中紧抱离人玉身,低头俯首将自己与徐青娥脸颊相依,仿佛如此便可令佳人体温不散,她可再次睁眸看向自己,全然不顾四周巍然林立百十族人。
若豺狼虎豹,正虎视眈眈。
“我与青娥虽未成婚,心中却已视她为妻,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我白霄立誓,即日起我与白家恩断义绝,有生之年必杀尔等覆灭白家还报此仇。”
白霄怀抱玉体,恨意如实,声寒如冰。
“东海不干,黄河不清,此志不移。”
纵恨意滔天,心坚如石,若千斤重锤掷地有声传向四方,却未见围观之人露出半点在意。除却几人因于心不忍而摇头叹息,余下者不是面若冰霜无动于衷,就是满嘴嘲讽,满脸鄙夷之色。
“无知之言。”白家当今家主长子,嫡系大少白志雄开口道:“想我白家千年传承,历经多少皇权变换王朝更替,始终屹立不倒,凭你蝼蚁之力也妄推大厦倾覆,简直痴人说梦。”
目光凛然,居高临下,倨傲至极。
“大哥所言极是。”白家三爷掌上明珠白嫚儿附和道:“人贵自知,一个武道无望,形同废物之人也敢言覆灭家族,且不说你有无此力,但凭你敢怀此心,今日便饶不得你。”
眼神阴毒嘴角狞笑,原本窈窕佳人,此刻却如若蛇蝎,令人生畏。
“身为白家嫡系子孙,却无视家族决策,罔顾家族利益,为一山野女子破坏联姻铸下大错仍不知悔改,当以族规严惩,以儆效尤。”白氏宗族旁系子弟,白康一脉二少爷白元青冷声道。
“理当如此。”。
又一白氏宗族旁系子弟高声附和。
“否则嫡系不法,族规虚设,家族何以延续。”
“不错!”
“必需严惩!”
……
一时间众人纷言,若群情激奋,直指白霄。
“结发为夫妻,两小无猜疑。与子同偕老,细数白银丝。”
白霄充耳不闻众人之言,只俯首低眸看向怀中徐青娥,轻抚脸颊,柔声细语。
“你安心等我,无论天上人间黄泉幽府,我白霄定来寻你,绝不相负。”
声虽温柔,眼眸含情,心中却已寒冰封城,杀意惊天,只想此刻能天降神力杀尽仇敌,为佳人复仇,哪怕以命相付。
徐青娥本只普通人家女儿,却因自己卷入家族势力纷争,致花好年华香消玉殒,然虽如此,濒临身死仍旧无悔,留下希望让自己过活。
白霄心明,人死不可复生,所谓接她回家,不过戏言,但她却认真透顶诉说于他。
此爱,至死不渝。
白霄心中杀意愈浓,欲杀尽族亲心狠,杀断苍天不公,杀开再见之途。
杀意如实,愈演愈烈,竟于白霄心间一发而不可止。
陡然间白霄只觉眼前一黑,万物俱失,无怀中之所爱,无周身之仇敌,站起身,环望四周天地如墨,漆黑一片,无半丝光明,唯余自己孤立黑暗,一如失爱之心,再无光明。
“凡人少年,一别数载,别来无恙否?”
突然,一老者声音自黑暗飘来,回荡四周,难辨方向,不知远近。
“宵小之徒若想杀我大可来之,何必故弄玄虚。”白霄短暂失神,冷声喝道。
“经坎坷磨难,历天人别离,置生死于外,捨孤独于心,看来你已非昔日那懵懂稚童,心中已有方向。”老者声音沧桑,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缓缓说道:“吾乃无上神尊,公山道祖。”
“神尊?公山道祖?”白霄双目慢慢适应黑暗,虽依旧不可视物,却眼神冰冷,不屑道:“装神弄鬼,可笑至极。”
“凡人微渺,不见天地广袤之无穷,愚昧无知,不晓神威浩浩之无极。”公山道祖缓缓轻言,稍稍停顿,叹息道:“也罢,记忆被封,前事已忘,既今日再遇,便醒来吧。”
叹息声远,直入白霄心间。
声落,万里苍穹漆黑如极夜中忽一白星点亮,白霄似有所感,昂首直观,只见星光耀目印入双瞳,还未定睛看清,下一瞬,星光如瀑垂天而落,投下天光直射而来,白霄急忙闭目抬手,遮挡刺目神光。
缓缓睁眼,白霄只见星光如柱连天接地,笼罩周身数丈之地,光柱外,黑暗如潮正向四方退却。
一米,两米,十米,百米,千米……
退速愈演愈快,光明越来越广,直至目光尽头,白霄极目亦难以观之。
然,白霄此刻却已无心远观,眼前之景已是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一座山峰通体幽黑顶天立地,山脚巨大索链盘根缠绕,层层叠叠,白霄凝目昂首,山峰若刀削斧劈笔直而上,直入云霄难以见顶,隐约间,恍惚可见铁索穿云,横垂于天。
数根索链,一端悬于峰上,一端直挂苍穹,白云萦绕,巍峨如幻,壮观至极。
白霄观之,只觉自己身如蜉蝣,跌落沧海,渺如微尘。
收回目光扫视四方,只见齐膝黑雾氤氲缥缈笼罩大地,其中偶尔泛起几道神曦流光,耀眼夺目一闪即逝,透过薄雾可见雾下白骨铺地堆积成山,见此景,白霄急忙看向脚下,顿时心神俱震汗毛倒竖,慌忙连连退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脚下尽皆白骨,目光所至绵延不绝。
若此非梦,当为地狱,白霄此刻唯此一念。
强自镇定站稳,白霄突感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甚至眼前撑天巨峰似是都在摇晃,白霄不解因何如此,未及思虑,眉心处一缕幽蓝缓缓点亮,丝丝缕缕若抽丝剥茧飘然离体,升高咫尺化作烟尘消失不见,白霄顿觉眩晕之感消失,思维清明心神坚定,记忆之中仿佛一道枷锁由此破开,再看周围,此时竟多了几分熟识,自己确实来过此处。
异世界,兵主界。
“原来是你!”白霄立即眦目欲裂,冷声咆哮:“你这罪魁祸首还嫌害我不够,若非是你,青娥也不会命绝。”
白霄已然忆起往昔。
十一年前,自己时正九岁,随亲出行途经秦岭,酒店夜宿时一团黑雾凭空忽现将他带至此处,而后也似今日这般与一神秘老者交谈,然交流未果又被送回,回到家中沉睡半月,醒后便修为尽失,并被断言不可医治,道途崩毁,由天之娇子一落万丈沦为庸材朽木。
主卑奴贱,自己于家族失宠,连累身边之人贴身侍女袭月也一同受苦,常遭欺责。
挨至成年,学业有成,可用尽心思为族谋划,伐商夺利势如破竹,从商之才有口称奇,却依旧受人排挤止步于家族权柄之外,难入核心,不得重用。
如今目睹自己心爱之人惨遭迫害,致天人永隔,任仇人逍遥而无力血偿,满腔仇恨空余悲痛。
此种种坎坷只因家族铁律,武者上用,凡者下用,而废他修为,断他武道,害他至此者便是此人。
公山道祖!
白霄哪怕将其千刀万剐敲骨食髓也难消心头之恨。
“强者皱眉可令天地变色,敌人胆寒,弱者声嘶力竭也不过如路边犬吠,檐上鸦鸣,除了令人生厌别无他用。”公山道祖声音缥缈回荡四方:“天地降万物,自有轮回生,此女因凡劫殒命,魂体完好,依天道律,魂归幽冥等待轮回,然其执念缠身,必定轮回期远,久困冥下,待心结释解再入轮回,故此,若想再见,也不无可能。”
“此话当真!?”白霄闻言脱口问道:“可阴阳相隔,如何能见?”
白霄忽然内心颤栗,激动不已,难以置信,目光怔怔找寻公山道祖身影,等待答话,心中恨意已渐化期盼。
“阴阳不可逆,魂入幽冥便再无归途,唯有轮回。”公山道祖声音苍桑,厚重如山,稍缓,又沉声道:“她不可归,你却可往。”
话音入耳,白霄举目四望,茫茫天地依旧不见其影,叹然垂首眼神空洞,他心中明白阴阳阻断,起死回生不过梦幻,古往今来何曾闻之,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并非不想一死了之,黄泉相会,奈何桥上陪她同路,也算此生不负,可……”
言到此,白霄沉默,徐青娥临终一幕浮现脑海,至爱身死,仇敌林立,徒留相思共他于世,更有血仇刻骨难消。
此情此恨,生无绝期,至死不忘!
“可你心中有愧,更有不甘。”公山道祖声音沧桑替他言出。
“不错。”白霄骤然抬首,凝目巨峰破云,眼含杀气,声寒如冰:“上苍无道纵恶欺善,家族无德寡义不仁,祸起于我却牵连于她,而我公道未讨,大仇未报,更有吾妻遗愿未达,就此赴死你教我如何甘心,九泉之下又有何颜与她相见?”
白霄心知唯有报仇血恨,方可告慰亡妻,可空有其心,自恨无力。
“天地本无情,万物自争强,至强者可蔑天道,破轮回,成不朽,待到那时寻回所爱也未尝不可成真。”公山道祖严声厉辞,沉声道:“但强者之路逆天而行,必渡尸山血海,历万劫不复,一旦身死魂飞魄散,彻底消弭于天地间,汝若不甘,可愿行此路?”
公山道祖声如天音,雷霆震世,传向白霄。
“可敢行此路?”
白霄任凭天音震耳,不为所动,轻轻抬手,搅动身前黑雾,观黑雾于指尖流淌,目光透过指间见满地荒骨,握掌成拳,薄唇轻动,话语传出。
“以此命,敢问苍天,吾妻能归否!?”
声虽轻,情却重,话虽短,路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