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十八年,深秋,阴沉。
城墙根处有一箱子被扔到马车上,领头的人面白无须,身后跟了一队甲士。马车上的车夫忙跑来献殷勤说:“您幸苦了,大人,不知这箱中何物呀?”无须男一耳光上去,脸色却温和:“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打听,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车夫吓得连连保证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行礼之后便匆匆驾车向着官道远去。
望着马车远去,抬头见天昏昏沉沉无须男喃喃道:“要变天了呀。”一队人马缓缓向城内走去。
话说这车夫行出二三里地,越想越憋屈:“奶奶的,死太监火气这莫大,都不是个完整人儿了,还这么嚣张,痛死你爹了,我倒要看看这箱子里是啥玩样儿,定是那个太监的私货,运给远方产业,我倒要看看是啥。”刚准备打开又想起那死太监巴掌威力又缩缩了手。又行出十余里终于忍不住一把打开箱子。车夫却呆住:“这这这......六皇子?”京都讨生活的大都认识这位,这是谁,这是皇帝最为疼爱的皇子,虽年龄尚小却已经是勾栏院里的常客,常与那些花魁娘子一掷千金,这是未来要当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人。
车夫此时是真正慌了,常年跑江湖的经验告诉自己出事了,出大事了。不然谁敢把堂堂六皇子扔到箱子里,让自己带到港口经水路运到东瀛去,而且今天他也不该出现在这,今天天下人都知道他应该出现在王宫里接收册封为太子,而如今他出现在这,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今天王宫内有大动作有大事要发生。车夫回头看这位还没来得及接收册封太子的六皇子,一瞬间车夫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晃头,只见六皇子在哭,是的,在哭,无声的抽泣,泪水布满脸上,老天也很应景一场大雨冲刷而下。
王宫内,皇帝被这下雨弄得很烦,明明请太师看过今天是个好日子,怎的无端就下起雨来了,上午还是好日子怎么过了中午便风云突变,更让人烦心的是刚宫女来禀报六皇子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他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帝心想:“这孩子平时虽顽劣但遇到大事却也不会调链子,今日是怎么了,吉时马上就到了。”
正想着一个宦官跌滚着进来,语无伦次:“反了,反了反了........”
王宫外,一袭甲胄的大皇子立于宫门外,雨水打落在这位皇子周围,他神情肃穆,心里也是无奈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来了吗?今天过后后世史官怕是要给自己加一个头衔,虽不是很看重这些虚名但她一定会在意的吧。之前用前半生攒下的好名声怕是也只是显得虚伪了。大皇子苦笑一声大步踏进了大殿之内。
皇帝笑了,有些悲凉:“怎么你要从我这拿走属于你的太子之位?为了这个你要逼宫,你的名声需要一个太子这样的名号吗?你的名头比我这个皇帝还要响亮,需要这个吗?”大皇子平静道:“儿臣不需要。”
“哦,那你来作甚?”皇帝嘲讽道。
大皇子依旧平静:“杀你。”
皇帝怒而反笑:“杀我?我的儿子要杀我,哈哈哈哈哈,你疯啦。”
大皇子一步步上前口中说到:“不,我没疯,实在是您不让天下人活了呀。您没听说过苛政猛于虎吗?如今外面的百姓买儿鬻女都过不得活,是您疯了呀”
年逾六十的老皇帝不由得思索起自己这一生:自己年少时即位,对外正值国战时期,各大诸侯相互攻伐,自己一个小国想在乱世中求生存着实不易;对内王国内部腐败不堪,那些贵族豪伐不思进取,难堪大用。自己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让国家屹立不倒,发展壮大,靠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些严刑俊法,让那些帝国的蛀虫倒台,让那些将士悍不畏死,让国民上下一心,才有了今日之帝国。
大皇子缓缓举起自己的刀。
老皇帝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孩子:老大是自己最自豪的儿子,跟着自己平定七国,带兵打仗是难得一遇的帅才,往往料敌于先,故而百战百胜,自己也曾想过若是没有这个大儿子,自己能一统天下吗,似乎不能,曾几何时,父子二人戮力同心所向无敌,后来却处处与自己作对。
老二吗,自己看不懂,他似乎不像自己的孩子,总是反对自己,最后也是因为不听自己的话死在了蜀地,当时自己恨不得屠了整个蜀地,要不是因为老大阻拦。
老三,虎小子一个,最是勇猛,可也死在了战场上。
老四是自己最愧疚的,当时兵败逃亡途中生下他,让他生了大病,此后身子骨一直柔弱,他本因是兄弟中最聪慧的。
老五木讷,和他那个二哥一样,甚至更不如他二哥,不过当时这小子出生时也是老二死在蜀地时,一直有人说他是二皇子转世。
老六,这是最像自己的孩子了,杀伐果断,能文善武的,而且谋略出众,本想传位于他,可看今日情形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手起,刀落,一代霸主的头颅就这么滚落在地面上。
老皇帝在最后时刻总算想起来了:自己与老大产生分歧的时间就是在老二死了之后吧。
接着一群禁卫总算来了,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只好把大皇子拿下。
四皇子,五皇子匆匆赶来,一顿痛哭,不知为何在场众人感觉不到两位皇子的悲伤,就像是在演戏一样。
几日后,五皇子承继大统,改年号瑞丰。
帝国东北部沧州,平安县,安庆乡。一间破旧茅草屋内,一群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人正在集会,房外大雨已经下了有半月有余了,本应有收成的作物,都在山洪中被冲刷干净。可眼见又到了征粮纳税的时节了,即使是丰收的年份,纳税之后粮食也才勉强够一家人温饱。
如今又逢灾年,哪有余粮拿的出呀。这还不是更糟糕的,帝国刑罚苛责,小罪重罚。眼下这情形怕是难逃一死,故而一屋子的人都面如死灰。
屋外的雨一刻不停歇的落下,屋内众人的心也随之不停的往下沉。烦闷与愁绪充斥在这破旧小屋内,也无人开口说话。
许久,一个角落里还算精壮的年轻男子做不住了,他扒开众人跳上桌子,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绝望的喊出:“反了吧,我再也受不了了。”四周一时竟无人应答,惊愕的表情出现在众人脸上:造反,本朝律法严酷,这等重罪,是要株连九族的,本已入土的先人都得被扒出来鞭尸。
一位长者颤抖着说:“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呀,陈广。”
叫陈广的男子显然也是被株连九族几个字刺激到了,声嘶力竭近乎有些癫狂说到:“如今还有活路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不反也是个死字。而且我听闻南边也有人反了,领头的人宣称要让耕者有其田,如今已经要打下一州之地了,朝廷重兵皆以赶往南边,我等此时在北举旗,南北呼应定能成事。你们难道不想有自己的田地,不再像如今这般纳税征粮吗?”
此时有人心动的说:“可我们人手不够,武器也没有啊?”
陈广说到:“十里八乡,哪家没受灾,哪家能上税,只要能聚集起人手,咱们再打下平安县武器自然就有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反了”,破旧小屋里瞬间充斥着“反了,反了”的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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