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轰隆隆的一阵鸣响,一列绿皮火车缓缓停了下来,列车员下了车放置好安全踏板,随即拥挤的人群陆续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方尘背着双肩旅行包在人群里踽踽独行,她往出站口望去,武州火车站两个大字高高矗立在陈旧的建筑物上,十分醒目。
武州距离灵州不过三百多公里,老陈让方尘来这,是为了找一个叫邱燕晚的人,临走前给她一个地址,特意嘱托她一定要见到人。
出了火车站,已是晚上九点,方尘已有些疲惫,她找了家旅店准备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来之前她就查过老陈给的地址,那是个偏远山村,距离武州市区六十公里,还得转两趟班车。她找的这家旅店叫欣源旅馆,很便宜,一晚上八十,最主要是离汽车站近,她早上可以早点坐班车出发。
旅店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奶奶,天气很冷,老奶奶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一个人,怕她不习惯,给她安排了一间二楼靠窗带空调的房间,有独立卫生间。
“小丫头,一看你就是大城市来的,你来这找亲戚吗?”老奶奶一脸的慈眉目善。
“嗯。奶奶,您知道红猴村吗?”
“红猴村?”老奶奶想了想,“知道,那个村在咱们武州也算是个有名的村。”
“那个村是养猴子的吗?”按字面理解,方尘理所当然觉得一个村名取名多少会有些用意。
老奶奶笑了起来,深长的皱纹一笑快将那双小眼埋挤了进去,“那村不养猴,也没有猴子,具体为什么叫红猴村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你要去那里吗?”
方尘点点头,“嗯,去那找个朋友。”
“那儿可是个好地方,虽然进村的路不好走,但去过的人没有一个人后悔。”老奶奶边说边洋溢着向往。
方尘有些不解,“那儿很美吗?”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两次,现在老了走不动了,那儿实在是太美了,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你去过就知道了。”
老奶奶这么一说,方尘顿时对红猴村特别好奇,老陈让她去找的邱燕晚会是个怎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人间仙境的地方。
躺在旅店的床上,看着窗外黑沉的天空,方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前她偶尔还会翻翻张云阳的朋友圈,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分手的时候商量好聚好散,再见亦是朋友。可自从上次张云阳把头像换了以后,那照片上的赵雪依偎在张云阳身边,亲昵非常,她便逼着自己屏蔽掉了他。刚开始会不适应,会手欠把屏蔽关了进他朋友圈不停地反复翻看,直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她才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张云阳已经走了很远,原来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原来,忘记一个人,时间不一定能做到,但习惯可以。
三个月的时间,发生的事恍然如梦,张云阳,萧远,父亲,母亲,万赋良,她脑子里无数次兜转着这些人。好多次,她也不停地追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种黑夜里无处排挤的空虚与失落,让她失眠,也让她无数次在睡梦中失魂落魄般醒来。
第二日清晨,方尘不知怎么醒来了,才发现睡了一夜,手脚依旧冰凉。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天还是微微亮,手表的时间指向六点零五分。她连忙起了床,洗漱完毕后,她背上包出了门。
到红猴村的班车八点才出发,坐在有些破旧的中巴上,方尘不时地打量着车上三三两两的各色人异。她旁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看起来并不大,有些稚气的脸上布满了雀斑,大大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有种说不清的耐看与脱俗。那男孩应该跟朵朵一般大,清澈见底的双眼,缩在母亲怀里有些畏惧地看着她。
方尘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糖,递到男孩面前微微一笑,“要不要吃糖?”
那男孩按捺不住诱惑,伸出黝黑的小手先看了看妈妈,却被妈妈犀利的眼神吓住,又怯弱地将手缩了回去。
方尘有些心疼,她把糖直接塞给男孩,“拿着吧,这糖很好吃哦。”说完,又朝男孩露出甜甜的笑。
那女人连连感谢,又教孩子说了声谢谢,男孩小心翼翼地揣着糖懂事地看着方尘笑了,笑容天真烂漫。
“妈妈,我想吃糖。”男孩扑闪着大眼睛对妈妈说。
那女人边给孩子剥开糖边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对方尘说,“看你不像本地人,你是要去红猴村吗?”
方尘点了点头,“嗯嗯,你怎么知道?”
“每年都会有很多外地人跑去红猴村,坐上这班车的外地人十有八九都是去那。不过现在你来的不是时候,三四月才是那儿最美的时候。”
方尘轻轻一笑,“我去那儿找个朋友。”
那女人“哦”了一声笑笑也不再说话了。
班车行驶了好长一段路,在一个急转弯过后上了盘山公路,路不是很宽,有些颠簸,司机开的很慢。
车走到半路,那女人抱着睡着的孩子跟方尘道了别,下车前她给方尘塞了一包自家的干核桃,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那女人和孩子已经下了车。
大约一个小时后,班车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这车并不直接到红猴村,司机给方尘指了路,从那路口进山还得步行十里路。
进山的路是一条羊肠小道,虽不崎岖,但也曲折幽深,她开始后悔自己平日没有好好锻炼,不过两三里路程,并不重的背包,来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一双轻便舒适的运动鞋,走了十几分钟,她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天还是阴沉沉,这一路,风景与别处倒没什么不同,也没见到什么路人,不时能听到寒风呼啸穿过树林的声音。路两旁的那些不知名的小草耷拉着身子一副无精打采,山间高耸的落叶林树叶覆上一层水珠,不时滴落在土壤里。
沿着小路蜿蜒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能见到水底大小参差不齐的卵石,走过简易木板搭建的小桥,穿过一片小山谷后,方尘突然感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不远处是一座石山,云雾缭绕,点点青翠缀绰其中,山与云浑然一体,宛如缥缈仙境。循着一阵清籁的水声,一条瀑布从山腰间直泄而下,那一缕银白,正如诗人李白写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般壮阔雄丽。
这一刻,方尘总算明白一路以来人们对红猴村的赞不绝口,在石山山脚下,她托着疲惫的双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不过两三间青砖瓦房,大门虚掩着,方尘蹑手蹑脚走进那间老旧整洁的小屋,轻轻问了声,“请问有人吗?”
没有回声,她又问了一句,“有人吗?”
半晌,里屋才有了回应,那是一个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谁啊?”然后从里走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面容清瘦,衣着朴素,背微驼,体态倒是自在谦然。
方尘带着歉意笑了笑,“打扰您了,我来这想找个人,我看这附近好像就您这一户人家,想跟您打听一下。”
那老人不紧不慢地问,“你找谁?”
方尘连忙回答,“您这有没有一个叫邱燕晚的人?”
那老人似怔住了般定在那儿,他抬起头盯着方尘看了好一会,这才挪动了身子慢慢地坐在旁边的木凳上。
方尘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那老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从灵州来的。”方尘笑了笑。
那老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惊诧的脸忽的释然开来,他张开微颤的薄唇,幽幽地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邱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