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两人静立相视,久久都未开言。
今夜的他让她感到陌生,一双泛着金辉的眼眸深深地注目着她,有一种要将她深刻印在脑海里的决绝。
说不出的情愫交织,却让她莫名的心悸。她突然想起方才那封信来,皇后与崔洛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而北斗......是否知晓一二,莫非他也被卷入其中?到底是什么把柄被她握在了手里?
“北斗,你和皇后之间到底有何交易,情愿......让你情愿牺牲你自己?”
打破这一方沉闷寂夜的是尘埃。
睫羽轻颤却依旧双唇紧抿,他的一言不发让得不到回应的她心力疲痹。
——这个死脑筋和尚。
罢了,尘埃泄气一叹,他不愿说的事情,拿什么也撬不开他的嘴。
尘埃将袖中的那封信笺拿出,将今夜潜入皇宫遇到的那些事一一说与他。
“你看,这信上只写了个‘诚’,还有这个无头的百足虫。北斗,依你看.......皇后和崔洛之间到底?”尘埃咬着拇指指腹,略有所思。
北斗没有过多反应,眼底一片清明,看起来并不惊讶于尘埃发现的这一桩可能牵扯到整个大延未来命运的大事。
“被枭首的百足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亦或是暗喻天龙......不论何者,看来此二人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你也如此认为?”尘埃赞同点头,联想到那个残酷冷血的男人,心下难免不会感伤:“清平毅那家伙......真不知晓引狼入室么?”
“只是...他们的交易......可能已经注定要付之东流了。”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有些愤恨可能被别有用心的家伙有机可乘,将大延千年皇室基业毁于一旦,可如今也不是她能插手得了的,自己尚且如履薄冰,与其再多管什么闲事,还不如明哲保身。
更何况自清平毅拿起屠刀那一刻起,在她眼里这皇家又何异于是换了天下?
什么都不比活着的人重要,哪怕是再艰难都得拼命地活下去,她也是,北斗也是!
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方才挂在腕间的绳索抽出,将麻绳绕过他的腰身牢牢系好,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在来之前她就想好了,捆也要将他捆回去。
北斗无奈地笑:“尘埃......你大可不必如此。”
“闭嘴!刚不说了,我可是说到做到。难不成非得要我把你嘴也堵上?还是说你更想被捆成粽子?”
望着正认真拴着绳子,一脸认真思索着如何捆着自己的尘埃,黑暗之中北斗嘴角微微勾起。
“罢了,我什么都不说便是了。”
*
漱清宫中灯火通明,这个时辰主人并未歇下。
崔洛正阖目环抱双臂坐在桌案前,食指一点一顿地轻扣着桌案,似乎在策划着什么。
明日过后,这天就要变咯!
可从那日看来,清平毅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他也无法断言,可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再收手?
宫里的兵卒都换成了他的人,就算是清平毅有所察觉,亦或是反击,这一切也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
预期的一切都快结束了,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清平毅,你可有想过有一日竟会被自己的表弟和皇后架空?
黑暗之中,崔洛勾起一抹阴邪的笑。
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焰之中被吞噬的正是年轻的天子,他似乎看见了清平毅跪地求饶涕泗横流的模样。
活该如此!早些时日若是同意将清平乐许配给他,便不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二表哥…...既然你不愿意给,那表弟也只好硬抢了。”
能将他从这深宫逼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遇刺”,也只有明日这场盛大的婚礼大典了,届时万人空巷,百姓们都会出现在现场,二表哥麻烦你就在百姓的眼前去死吧!
这一次可不会是逼宫了,在百姓眼里你这样窝囊的废物可不配为王。
天罚!这不过都是上天的安排。
“戴恩戴德吧,我会让你名垂青史。”
只要明日婚礼一成,皇后的目标就达成一半了。真是可悲,我要的不过是乐儿一人,而二表哥你明媒正娶的皇后却一心要置你于死地,抢夺你的皇位,甚至是要将千年大业拱手让人呢。
“嘁,便宜那个死和尚了!”崔洛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不明白为何皇后,还有他的乐儿都对那个秃头和尚青睐有加。
“郡王爷,王爷。”
扣门声急促且杂乱,搅得崔洛心情愈加烦闷,鼻间冷哼逸出,少年揉着额头声音骤降几分:“吵什么,杀了你哦!”
依旧稚嫩的嗓音中充溢着浓烈的杀气,门外太监已是吓得瘫软在地。
他刚刚才想起那张脸到底像谁来了,清冷倔强的双眸,凝脂琼玉般的肌肤,隐在衣袍下的瘦弱身躯,在黑夜之中极速穿越的矫灵巧的身姿,那哪里是个眼神不好使掉入河里的小太监!
他见过的,那是骑着骏马闯宫而来的废公主清平乐啊,也是......传闻中这冷酷嗜血的魏陈郡王唯一的心尖上的女人。
听闻这女子深爱着那被皇后掳来的和尚,上一次不惜闯宫也是为的那人……
坏了,方才他将魏陈郡王要给皇后的信给了她......不仅如此,她好像还说得赶快去那和尚之处。
太监吓得冷汗浸了几层衣衫,也治不住泛白的上下唇打架,他是提着头来啊,待会儿会不会被魏陈郡王一剑给劈了还不一定。
“狗奴才你最好是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来,不然,剁碎了你的尸体还不够喂狗。”
门被破开,走出一个修长挺拔的白玉少年来。
太监哪里敢抬头看,哆嗦着睁大一双眼就差没贴上眼前的那双白缎锦鞋。
“王爷......奴...奴才,刚才在宫中看见了...看见了.......清平乐公主殿下。”
说完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已经被人揪着衣襟提了起来。
仅仅一瞬,郡王爷的表情变幻万千,他还没仔细分辨,却被崔洛狰狞可怕的表情给怔住。
“你是说......乐儿在宫中?”
“是......王爷…...”强忍着要尖叫出声的恐惧,太监说。
感觉到他一瞬的僵硬,太监心道不妙,小命儿还悬乎着再下去怕真是要就此交代了。
太监甩着舌头快言快语道:“清平乐公主殿下似乎去了那个和尚的地方,奴才觉着,公主殿下似乎...是要将他劫走。”
“咔嚓!”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响亮。
太监只感觉头冒青烟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啊,这是什么断了?
该不会是自己的脖子吧?
“很好......”
随后是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巨响,带着魏陈郡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冷笑的低语。
重新得到自由的太监怀着一颗狂跳的、胆怯之心摸了摸自己的项上人头后,一口气才敢缓下,还在!
原来只是郡王爷的指骨响,简直要吓破了胆,太监开始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想到那封信,太监又是欲哭无泪,硬着头皮:“王爷......先前那封信......现在也在公主殿下手中。”
冰冷的目刃刺来,太监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现在最重要的是乐儿!”崔洛蹙眉喝到,他要在皇后之前找到乐儿,若是被发现是她劫走了北斗,那个女人难免不会撕掉承诺,至乐儿于死地。
混账,皇后手里握着的兵卒并不比他少!此刻惊动皇后恐怕不妙,今日若是不悄无声息地追回那和尚,那明日的计划怕是都乱套了。
“皇后那边先给本王想办法拖住。”丢下这句话崔洛转身而去。
“是......”太监揩了揩满脸的汗渍,待他离开后才敢腹诽起来,这魏陈郡王可比宫里那位天子殿下更难伺候啊,他这条老命刚在黄泉路上走了一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