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天界或许并不如表面那般一派祥和,脑海又闪现出梦落仙君看她的模样,冷刃般的目光,似乎一眼就能将她的魂魄看透,让她无法抵御地寒颤畏惧。
他到底是何许人?又为何会这般瞧她?
今日的对话又上心头演练,她问:“听闻,数千年前仙君曾修复过观月殿的魂魄,小仙斗胆请问仙君是用了何种方法将观月殿破碎的七魄聚齐?”
他的眼神犀利且冰冷:“仙子为何有此一问?”
尘埃微怔,没想他竟然反问,忖度道:“有一位医仙告诉小仙,说这场天罚误打误撞着能让观月殿遗失的那段记忆恢复。当年殿下的魂魄破散游离人间数百年,待醒来之后却独独失了那数百年的记忆,小仙难免有些疑惑,便想请教仙君是否有所高见?”
这一疑虑早在观月殿告诉她自己失忆之时便浮生了。
他说过他记得魂飞魄散之前与魔族王女大战之事,甚至还记得上万年前幼年的事情,唯独那段游离在人间的回忆朦朦胧胧记不真切。
虽然魂魄有损记忆沦丧不见得是异常,但也没有道理比之更远古的回忆还完好无损吧。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遗失了那段时光的记忆?
不管是潜意识,还是什么心理暗示,观月殿说过那段回忆对他来说是无比重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相信他曾努力地想要找回遗失的过去,如今他困在沉睡之中,一切都要重新经历一遍,一切都要大白于天下。
可如果那段回忆并不如他所期待的那般美好,亦或者是说根本就是不堪入目,甚至那本来就是他的伤痛,而所谓的失忆不过是他自己曾经拼命想要忘却的呢?
她想既然这位梦落仙君参与过其中,指不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真如她所想是殿下自己想要抛却前尘往事,那么......是否能赶在他重新忆起这一切痛苦前将一切都阻止?
梦落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一掠过她的双眸:“哦?殿下的记忆能恢复过来,这难道不是件好事,莫非仙子是有何顾虑?”
其实,尘埃也不是脑洞突发、灵光一现想到这一层,不过是守在观月殿身边,看着他安静祥和的面目,却在某一时刻悄然滑过一滴清泪,眉目之间皆是积郁,可见状况并不安稳。
梦落来回踱了几步,面露惋惜之色道:“可惜当年之事,本君也知之甚少。至于个中具体,怕是......很快便要见分晓了,不过仙子无须多虑。”
他转过身来,又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眯眼笑道:“很多事情若是执意要躲避,便恰巧偏不如意。遗失断带的回忆,费尽心思想要寻回,却如大海捞针一场空,到最后没想到歪打正着全回来了,天意如此。”
“你只需顺其自然便好。便如想要隐藏的真相,拼命要按下去的瓢,无论过了多久,终究会浮出水面;就像祈祷永不碰面的人亦或是日思夜想追寻的人,绕来绕去,到最后都终会重回这一方舞台来。谁又能逃开命运的恶趣味呢?”
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直觉却告诉自己,他似乎在喻示着什么,他就像高台后手拿着话本的幕后者,一举一动皆在洞察之中;又像深山老林里修炼成精的狐狸,眼神里的精明危险又循循善诱,步步引人前来。
不过她却心知肚明,他似乎并不乐意将一切都坦白,他要达到的目的似乎只是想要挑起她的兴趣。
事是而非的提拨又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这一切莫非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是想要她自己去寻找真相么?
他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又为何这天界里但凡与当年观月殿的事有关的人都对那段过往讳莫如深?
久思不得其解,反而愈加疲惫,尘埃终是抑制不住困倦爬上眼皮,沉沉睡去。
*
光明殿中,一君一臣相对无言。
祁阳殿眉角跳了又跳,良久之后才咬牙切齿地念道一个名字。
“薄素素!!”
望着他那尚未消弭的诡笑,在光与影的对立下,格外地渗人可怖。
宋卿手抖了又抖,抬袖揩了揩额头渗出的薄汗,和蔼的面目多了丝谄媚的微笑,支支吾吾着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好的说辞:“这个......这个。”
祁阳殿剑眉竖立,像是怒极反笑道:“你不用替她解释。这女人着实会挑东西啊!南海千年灵礁红珊磨制的墨砚,集万物之灵气,塑惊世之形态,普天之下唯此一方。”
他顿了顿,扶额笑道:“没想这深得本殿喜爱之物,竟会被这女人顺走。你说,本殿是该欣喜呢?这东西本属文房四宝之一,本殿很是震惊,她素来不读诗文,不识文墨,此等无缘之物,竟也能入了她的眼?”
“其实......素素也是一片好心,是为了观月殿......和一位姑娘才擅自闯入殿下的书房,挑选了此物将之献于梦落仙君作拜礼。”
祁阳殿霎时严肃了起来,高声问道:“观月?观月他回来了?”
宋卿当即跪下,双手微举以额触之,朝祁阳殿行了个大礼。
祁阳殿蹙眉,深有预感有不好之事已然发生:“宋卿,你这是何意?难道说观月他......”
宋卿长跪不起,将头埋得更低:“老臣有事要禀告殿下,还恳请殿下听过之后,不要发怒降罪于那位姑娘。”
此事定是与观月相关无疑,祁阳殿一听更觉气血倒流,重重一掌劈在桌案,厉声道:“还不快说?”
饶是贴身仙官的宋卿,也吓得浑身一震,冷汗直冒:“观月殿在人间承了数道千火均雷......”
他还未说完,祁阳殿便惊怔大喝,焦躁难安:“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观月他怎么会受到天罚?难道......不,不可能......不应该......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一失控便又吐出一口鲜血,将方才换上干净的衣襟都浸红了大片。
宋卿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心里埋怨自己,这下可惨了,提及此事的时机不对,反倒让他气急攻心加重了伤势,不仅如此,他了解祁阳殿的性子,这事儿要是不清不楚的他绝计不会罢休。
“宋卿,这到底怎么回事?”祁阳殿将唇角的血痕随意拭过,便连连挥手表示无碍,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如何,“观月他......难道又一次魂飞魄散了?”
怕他多虑,宋伯立刻摇头否认:“殿下,您多虑了!先听老臣一一道来。”
“观月殿遭遇千火均雷一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据说,这天罚本是降于东海龙王之女,观月殿与那位尘埃姑娘本也是怀着一颗仁爱之心,想要自天罚之下救她,结果不料千火均雷竟然直奔那尘埃姑娘门面而来,观月殿正是为护她才生生受了数道。”
“观月殿本就是善良仁爱之人,老臣听闻他对那位尘埃姑娘一片情深,才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殿下请安心,观月殿已无大碍,素素她们也已向梦落仙君求过药了。”
祁阳殿虽并未再动怒,面色却依旧难看,沉吟片刻后,他道:“那他现在可醒过来了?”
宋卿摇头:“尚未清醒,观月殿现在寝宫沉睡之中。不过老臣听说,因为这场天劫,观月殿的记忆似乎要全部恢复过来了,老臣担心......”
沉寂良久之后,祁阳殿才颇为无奈地开口道:“若真如此......他怕是真真要恨上我这个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