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广阔却不见桥身,尘埃想着莫不是要凌空飞过去,她屡屡尝试,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了仙法。如此,她也不心急,沿着蜿蜒曲折的湖岸线长长走了段路。
月光柔且清明,尘埃这才注意到树木斑驳却不见其影。电光石火间,心上一计。尘埃靠近湖边蹲下,寻了个浅滩,探手将湖水鞠了一抔,看起来倒是与普通的湖水无异。
昔日她在人间还是高高在上的七公主时,曾听皇兄谈及过各种光怪陆离,其中便有一种如此般虚实相生,以假乱真的幻境,如此看来,眼见不定为实。方才她进入此境,迷惑了心目的便是生长在这湖中的奇花,花多能长在湖中并非可疑,而真正的异像便是这星星点点浮游于空中的萤火,萤火致幻,譬如海市蜃楼一般得能让人眼观虚像,不辩虚实,被它迷了眼的人自然眼里就将心中所幻当作眼前之景看待。
尘埃了然起身,神色淡定歩入湖中,果如她所料如履平地,鞋底滴水不沾。
待行至观月大殿下,尘埃这才得以将眼前这庞然大物尽收眼底。此殿通体晶莹,宛若冰雕,清晖之下熠熠生辉。尘埃昂首赞叹油然而生,天梯阶阶玉石砌,如琢如磨,神工鬼斧。
拾级而上行至最后一阶时,尘埃呼吸陡然一滞,亦或者说是被震慑住了。美景如斯,何羡神哉。亭台楼阁,廊桥婉转,溪水瀑流,庭桥水榭。
殿上檐后的一轮圆月,宛如悬于夜空的硕大夜明珠,平添几多柔和。月光如春水般滚滚而来,月下中庭立着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月牙长衫逶迤,三千雪发披散…
那人转过身,定定地注目着她,溢满了期许和思索的目光,片刻失神后,眉角微微勾起,似是吃痛般抚上自己的左胸膛,须臾过后,他迈步而来,朝她递出了手来,和煦一笑:“你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待尘埃反应过来已将那人的手紧握住了。十指莹白纤纤,异于常人的冰凉触感…她同样注视着他,秀眉如画,杏眼含笑,除了旷古绝美、天下无一外,尘埃再找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了,这位殿下好似清风化骨,遇风则散,不似真人。
他静静地看着她,莫名地尘埃觉着他眼中的那抹清影分明又不是她…
一觉无梦,迷迷糊糊间,薄素素听见房门“吱呀”一声,似乎被轻轻推了开。
薄素素哑声探道:“尘埃?”
尘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素素,是我。”
薄素素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探出身,惊诧不已:“现下不过卯时,你竟下朝了,是见过观月殿了么,可有何感受?”
尘埃想起方才在大殿之上,惊鸿一瞥,可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若一定要说有何遗憾,便是观月殿看上去似乎格外地弱不禁风...
那人执她手,笑如温玉:“尘埃,我一直在等你。”
看她含笑不语,仔细瞧着,竟教红霞渲染了整个淡白梨花面。薄素素心下了然,嘴角噙起一丝调笑,眸中的暧昧神色愈演愈烈,妙趣横生中大有坐观细品全局之举:“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情此景,花前月下,好女窈窕,料想这观月殿可有表露心迹…嗯?”
尘埃呼吸一促,红霞竟窜上了耳根子,比那百花园的红蔷薇也要艳上几分。尘埃故作淡然道:“素素莫不是看多了凡间的画本子,寻着法子要来打趣我。如何能有你想的那般…现下无事,殿下也仅仅只带我游了大殿一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薄素素故作夸张地“哦”了一声,甚是激动地掀了覆在身上的被衾,踱到尘埃面前。兴趣盎然地欢言道:“传闻观月殿喜静,常人鲜能入观月大殿。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途经主殿有观月殿亲设的幻境,平素的仙法皆不可勘破。能随意进出的大概也就仅他兄长祁阳殿了。如何,果真如他们传的那般神乎其神么?”
尘埃点头道:“确有一方幻境。纵使在仙界,也是别有天地,美不可言。人若置于其中,虚实犹不能辩,更是妙极。”
闻言薄素素不禁赞叹,愈加神往:“能过得了观月殿的幻境,尘埃你可着实聪颖伶俐。”
尘埃却道:“运气使然。我幼时心性顽劣,钟爱探索普天下的旷古奇闻,幸运便有了思绪能解上一回。”
薄素素复问:“那…观月殿司的何职?”
尘埃道:“布梦、赐缘。”
薄素素自藤椅上跳起,大吃一惊:“真真匪夷所思啊。原来观月殿竟是引媒红娘?!”
尘埃不禁噗嗤一笑:“你这话若是被观月殿听去,怕也是会被气得吐血。”
薄素素悻悻道:“我这不受惊吓么,祁阳殿是天界之主,司管百官。况且几千年前观月殿可是天界第一武神,虽然...后来因为一些缘故,曾一度神魂俱灭;好不容易才重新聚了魂魄,得以重生。我寻思着威风凛凛的武神大将军怎么会去做了此等风马牛不相及的差职?”
尘埃默道:“观月殿竟有此等遭遇!”
又闻薄素素如同茅塞顿开道:“我明了了。都说祁阳殿的心头肉是他那弟弟,经历过弟弟的魂飞魄散,自然是宝贝得紧,又岂会让他涉险做劳什子大将军,定要他谋了此等闲散之职。尘埃啊!观月殿可是块香饽饽。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保不准哪日你便成了观月殿的仙妃,到时候你可莫要忘了小姐妹我呵。”
尘埃哭笑不得:“能配得上观月殿的女子,怕是要上一世拯救过苍生圣人罢。”
薄素素不以为然:“切莫妄自菲薄。我何尝见过如你般性格温婉、能言善听,又有国色天香之姿的女娇娥。不似我这般粗枝大叶、不识大体...”
性格温婉、能言善听…尘埃第一次听人提及这些词语原来也是能用于形容自己…再回想起北斗无可奈何的表情。
“尘埃啊,温柔果然和你沾不得一点边。”
“温柔?!可否食之?”彼时的尘埃嗤之以鼻道。
北斗展颜,笑道:“自是不能。若是尘埃变得温顺体贴了,那也便不是尘埃了。贫僧倒会更加手足所措。”
那是尘埃初次看到微笑着的北斗。什么春风拂槛,什么冬雪初融,在她眼里都远远不及…如痴如醉般,尘埃怔怔道:“北斗,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貌美的和尚;也是笑得最脱俗迷人的和尚。”
北斗却敛了笑,微蹙双眉道:“尘埃,你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