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潺潺而过的小溪。一抹似浓还淡的夕阳。一块古朴黝黑的青石。一袭布衣,衣抉飘飘,迎风而立的男子。
一碗剔透的不明液体,一声发自肺腑的长叹。男子端起了碗,然后,然后。
噗,水喷向那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他抄起右手边长满绿毛的青铜剑,呲啦呲啦的摩擦起来。
这个男子就是我。
这个地方就是水星排名第一注册账号超百亿的浸入式互联互动游戏《天狼》绵阳城208号新手村。
我在干嘛呢,磨剑。
作为一个以极限生存为终极目标的游戏,身为玩家的我不去打怪,却在这里磨剑。
我除了长叹,只有长叹。谁让我是“肌无力”呢。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进入《天狼》的第一天说起。
我第一次走进天涯的世界。站在新手村大树下的我是有着意气风发、激昂文字、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迈。一番感慨后,我拎着新手剑(一把削尖的竹子),冲出村子,去找一级怪物-彩鹌的麻烦。
彩鹌是新手村最弱的怪物正适合我这样的新手练级,我挥舞着竹剑对那只试图逃走的彩鹌,照头就是一下。然后呢它就停了下来,将头冲着我,上面飘起了一个数字-1,血掉了一滴。靠,有没有搞错,只有一滴。我一愣,对这个结果很是意外,因为就在我旁边,一个男人给了彩鹌同样一下,冒出的数字,可是-5,5滴血啊。
一滴也是血,我拎着竹剑又劈了过去,彩鹌瞪着我,然后一扭头跑了。靠,这只彩鹌成精了不成。你看旁边的那个人,连劈了几剑,彩鹌一动未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我很生气,却有点小兴奋,难不成我刚一出手,就碰到了小boss。我开始追着它跑,一剑又一剑的落在它身上。虽然每次还是只有一滴,可我相信这么磨它总会把它磨死。彩鹌没想到我会跟在它屁股后面打,转身张嘴照着我的大腿咔嚓一下,一股血飞出,我的脑袋上蹦出一个数字,-10。
果然是一个小BOSS,一出手就是我的十倍攻击力,这还怎么打。这回换成我跑,三步并作两步我朝前狂奔了几十米。满以为彩鹌见我跑了,一定会追过来。我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倒。它没有追,而是待在了原地,一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
不行,我堂堂一个冒险者怎么会被一只巴掌大的彩鹌吓跑,即便它是个小BOSS又能怎么样。我拎着剑往回走,不过这回我决定不能跟刚才那样冒失的正面刚,我要充分发挥游击战的策略,打几下就跑。
就在我悄悄的接近彩鹌的屁股举起剑要大的时候,一个冒险者突然出现在彩鹌的对面,举起和我一样的竹剑对着彩鹌的脑袋砍去。
“不要!”我气的直蹦,看对面的那人的穿着打扮显然是和我一样的新手,这么硬钢只会激怒它,我们俩弄不好都得不到这个小BOSS。
还没等我的声音传到对方的耳朵,那只彩鹌的脑袋就已经着了剑,跟着一个红色的-5从它的头顶跳出来。
不是吧,难道他是一个隐藏高手么?我琢磨着,那人的剑却没有停,连续的几下落在彩鹌的头上,一个又一个-5的跳出,这个一口把我啄掉一半生命值的家伙转眼就变成了一只死鸟。
“连只彩鹌都打不死,还是别玩了,肌无力。”那人扔了一句话,拎起死鸟大步流星的回村了。
“肌无力,他居然叫我肌无力。”我气的浑身发抖,不就是一只彩鹌么,我还不信了。我四处的踅摸,很快又一只彩鹌落在我的视线里。我拎起竹剑冲过去,来了一把横扫。
-1,还是-1,彩鹌虽然被我这出其不意的剑弄了一个跟头,但丢失的生命值还是跟刚才没啥两样。
不过这鸟显然比刚才那只好斗,只见它扑棱着翅膀对着我的大腿就是两下。-10,-10,我的脑袋上面飘起了两个数字,跟着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灰色。完蛋糙了,我光荣的牺牲在了新手村一级小怪彩鹌的手里。
“怎么会这样。”我带着问号从复活泉水里钻了出来,拎着剑赶紧往村外跑。刚出村,我就看见刚才那只要了我一次命的彩鹌,它正悠闲的寻找着草籽。别问我为啥一眼就认出它,谁让它脑袋上有一个和其他彩鹌不一样的小红点呢。
“呵呵,冤家路窄了不是。”我拎着剑悄悄的走到它的身后,对准它的那个小屁股就是一下。它没有防备,被剑顶的直接翻了个跟头。等它爬起来,我已经在五米以外看着它。彩鹌四下环顾了一下,作为一只一级小怪,我猜它的视野应该有限。果然,它没有看到我,往前迈了两步,继续它的草籽寻觅之旅。
刚才的成功让我的信心大增,虽然它头顶依旧跳出的还是-1,但至少我不会被它袭击。这样,我就可以慢慢的磨死。我复制了刚才的方式,再次将剑尖瞄准了它的屁股。
“一只彩鹌,至于么,肌无力!”刚才给我起外号的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我的身边,只见他挥舞着竹剑直接砍在彩鹌的背上。
-5,又是-5,我看着那个数字真的很绝望。彩鹌着了这一下,急了。不过它急的对象却不是给他5点伤害的人,而是我。它冲着我的腿又是一个二连击。
不用猜,我的眼前再次呈现出那一片讨厌的灰色。
我挂掉了,但这次我没有快速选择复活。因为那只要了我两次命的彩鹌在那位冒险者手里再次变成了呆鸟,一动不动的任凭人家砍,直到脑袋上不再冒出数字。
“靠,靠靠靠靠靠。”简直是奇耻大辱,我果断下线,点开了客服系统。
不到一分钟,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还穿着比基尼的女生出现在我的面前。
“靠,靠靠靠靠靠,这人工智能做得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想让我的肾上腺素直接爆表。”我心里吐槽着,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往女生的特定部位飘去。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女生一开口,我的骨头都要酥了。她说着一口方言,却是全水星最软绵的水乡吴音。
“怪不得能有超百亿人注册呢,就凭设计者把这么一个大美女摆在面前,不服都不行。”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么?”见我只是脸红心跳的站着,她又问了一句。
“我,是这样。”我在心底鄙视了自己一遍,然后讲了之前的遭遇。
“先生,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从未听说过,请您稍等,我现在联系一个主脑大人,五分钟后给你回馈。”女生说完,还没等我讲出抗议的内容直接化了一道青烟消失了。
“靠,靠靠靠靠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美女就可以不听客人投诉完么。”这句话我冲着这个四四方方的连个门都没有客服间嚷嚷道。
实际上还不到一分钟,女生第二次站在我面前。
“先生,主脑大人看了你的视频,还检查了一下你的机器。发现你用的机器型号太老,和《天狼》并不能完全兼容,这是导致你连续死在彩鹌嘴下的原因。如果您还想继续在《天狼》里冒险,主脑大人建议您更换接入设备。主脑大人根据你所在的位置,已经帮您下单,您可以去东南方八百米处电联天下专卖店领取一个免费的《天狼》头盔。”
女生话音一落,我的眼前一亮直接被踢出游戏。跟着我桌子上的老式智能手机的呼吸灯忽闪忽闪的亮起来,一个曼妙的提示音响起。你有一条短信请查收,你有一条短信请查收。
这就是主脑时代的最大好处,无论你在那里,无论你的智能接入设备有多奥特。主脑都会准时准确的将信息送到你眼前。
我无奈的拿起手机,上面是一个地图光标还有一串的用来领取头盔用的稻壳码。免费游戏头盔,我生气的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你,你居然敢骗我!”我脱下身上的仿生体感游戏服,卷吧卷吧塞进一个聚丙烯的袋子。套上条裤子,开门就往外走。
“哥,哥,你干啥去。”耳后传来妹妹的呼唤声。
“我去找他算账,居然给了我一个淘汰的机器。”我气呼呼的扭头回了一句,也不管妹妹接下来说什么,直接跑下六楼。
虽然地处水星维度最高的地方,七月的太阳还是让走了不到五分钟的我大汗淋漓。不过出了这么一身汗,也让我暴躁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我知道临走前妹妹要跟我说什么,她一定是嘱咐我,遇见那个人一定要冷静,不要像上次一样把自己弄进拘留所里待七天。
冷静,这两个字好说,但我怎么能做到,那个可是把我最最亲爱的大哥撞成植物人的人。他是给了我们一套维生设备和五十年的营养液,保证只要我大哥还有心跳呼吸就死不了。那又有什么用,我们想要的是那个将我和妹妹养大的每天都带着微笑上班的大哥。而不是像现在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沉默无语到生命终止的大哥。更何况,大哥一倒下,我和妹妹的生活也就断顿了。我才二十岁,刚上大学二年级。我妹妹十八岁,刚刚高考结束,拿到了绵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大哥出院后,持刀来到他的公司不给钱就自杀的原因。
你说这人也是,好歹也是本市最大游戏外设的销售公司老总,看见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愣是吓得瑟瑟发抖,还没等我提出要求就拨打了报警电话。不得不说,东方联盟的警察来的那叫个快。还没等到他听完我说报的数字给我转账时,他们就到了,然后在我背后一个美女警察给我来个报摔,手里的水果刀就飞了出去。跟着,一副冰凉的手铐就把我的双手反铐到了身后。
后来我才知道为啥警察来的这么快。那个女警居然是他的妹妹,那天正好赶上她休假来哥哥的公司溜达。那位老总拨打也不是报警电话,只是拨通了自己的妹妹,让她从隔壁赶过来劝一下我。
手铐一上我立马就怂了。曾经流浪五年的我最怕的就是警察和手铐,尤其是逢年过节我兜里满是刚顺来的各种智能设备时。
忘了说,这位老总姓杨,叫杨威。他的妹妹叫杨梅,年龄跟我一般大,刚从警官大学毕业分到了绵阳的警局。
不得不说能当上公司老总的人都有肚量,他让妹妹把手铐打开,还让秘书送进了一杯茶水给我。在知道了我和妹妹的情况后,他是深表同情,于是乎他就给我指了一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明路。
没错,就是这款水星游戏界排名第一的《天狼》,也是唯一敢开通天狼币和水星通用币一比一兑换的游戏。
《天狼》是一个随便到大街上拉上一个刚上学的娃娃一问都知道的游戏,而它之所以这么有名,还得说杨威解释的权威。这款游戏是由东方联盟四大家族主持开发的一个游戏,不仅得到了东方联盟排名前一百的财阀鼎力相助还被水星其他联邦的财阀认可投资,被水星联邦总部认定并授权的唯一的健康游戏。正是因为它背后站了这么多的巨头,它才有足够的实力承诺永久免费并且足额兑换通用币。并且该游戏刚上市一个月就在各个城市产生了几千个百万富翁,他们赚钱的速度之快比当前搞直播的网红还有牛逼好几倍。
听完杨威的话,我瞬间就热血澎湃了。从前只听说玩游戏玩得倾家荡产,从未听说过还能赚钱赚到百万富翁的。
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话,杨威还当场给了批了条子,让我去他们公司距离我家最近的门店领一套刚上市的脑控机(脑电波来控制游戏角色的接入设备),还赠送了我一年的低轨卫星高频接入宽带。
我手里握着条子,心里乐开了花,就在我要离开时,杨梅却叫住了。跟着她板着脸对她哥哥说,虽然她也同情我的遭遇,作为一名警察,她绝对不能允许我这种用自己生命来威胁他人而不受到惩罚。既然他哥哥给她打了电话,就等于报警,她必须秉公执法。杨威并不同意杨梅的看法,在杨梅给我下达拘留七天的处罚后,还反复的说他已经原谅我,并且我的行为并没有干扰他们公司的正常运行。可惜,杨梅坚持不肯收回处罚还直接上报了市局。我只好给妹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给我送双拖鞋后,再次被戴上手铐坐上了从附近派出所赶过来的囚车。
我曾是拘留所的常客,以至于都五年了,管教大叔一看见我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当然,我有少不了听他的一顿数落。要知道五年前我从这里出来,就是大叔把我介绍给了大哥,让我和妹妹从此告别了小偷小摸的流浪日子,真正的有了一个家。
汗越流越多,我也越来越冷静。想起来,这事还真不能怨杨威,因为这台体感机是我听信了店员的白活。那天我从拘留所出来,第一时间就去了杨威让我去的专卖店。店长看了我拿的条子就让跟着店员去取机器,店员到了仓库一着,没想到条子上写的RG-13卖光了,下一批货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到。我一听就急了,《天狼》开服已经两个月,听说都有满级的了,肉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我要是在等一个月,估计连汤都不剩。更何况,我毕竟还是学生,只有暑假有大块的时间,因为拘留扣了七天,我的假期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三十五天。
店员见我急的满头大汗,便贴心的送了我一块湿巾。同时,他还推荐了我刚刚用过的这款体感机。他跟我说,别看这款体感机外形不咋地,像廉价的全包式紧身衣。但它的性能非常棒,RG-13虽然号称最新款但也只能达到70的真实体验,而他能达到85的真实体验,简直就是为《天狼》定制的机器。有句老话叫听人劝吃饱饭,更何况我这个就靠高中三年补习勉强考上三本的对这些原理压根就不懂的二八坑子。我高兴的拎着机器回家,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不能不说,杨老板的店在这个网购发达到连门都懒得出的时代还装修的这么高大上,实在是有些另类,也从侧面说明了禁止网络销售对于他们这些实体店来说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救星。
推开那两扇透明的玻璃门,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位推荐机器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着四条眉毛的店员。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看见了他,他自然也瞧见了我。只见他转身就往仓库跑去,脚步那个叫快啊。
“你,你别跑!”我一边喊着一边快步的冲上去,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敢跟老子比赛跑,老子可是十岁跑起来就能甩一队警察两条街的人。
距离那扇外人禁止入内的牌子不到一米,店员额头的汗已经落下来。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快,于是乎在转头对上我目光的一瞬间就换成了笑脸,那种很灿烂很舒服很养眼的笑脸。
“大兄弟,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跑,我是跟你拿新机器去。上次是当哥的错,哥是看你太着急,也没注意到机器的型号。其实你刚一离开,我就发现拿错了,我就想追你来着。可兄弟你走的太快,我出门没看着你,想电话联系你吧,你还没留。所以刚才我一看你就来,就知道你是来换机器的,所以我就想着去仓库把那台机器给你取出来。”他紧锣密鼓的这番自白,一下子把我要说的话都给堵回去了。人家这么认错的态度这么好,我还能怎么样。
“那好吧,这套机器给你。”我将那身紧身服扔到他怀里。
“兄弟,让你多跑一趟,这套机器就送你吧,钱算我的。”他又把衣服放在我手里。“兄弟你放心,我查过你家的宽带,带两台机器啥问题都没有。”
“拉倒吧,还忽悠我。《天狼》的客服都告诉我了,这身机器是淘汰型号,和天狼不兼容。”我把衣服放在一边。
他一听我的话,瞬间两条眉毛就拧成了一条线。“怎么会呢,这里的机器每一台都测过,绝对兼容目前所有的主流游戏。《天狼》虽然是新游,可从没听说过市面的机器和它不兼容的。”
“算了,我也分不清你们谁说得对。你还是把当初答应我的机器给我吧,我没时间和你磨叽。”我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仓库,这次我就不去了。
这次和上次不同,他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仓库里出来,我在门外急的猴蹦。不过看到他手里的机器,我笑了。
这一看就是一款高大上的机器,整个外形就像科幻片的里外骨骼一般,银光闪闪。
“这回可以吧。”店员看见我双眼放光,就知道我一定很满意。
我点点头,看着店员把机器折叠放进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外壳的行李箱里。
“我们彼此留一下联系方式吧。”这次我可得聪明点,省得让他再找借口。
店员有些生气,拿起手机拨通了我告诉他的号码。
“我叫杨虎。”我的手机响了几声,他跟着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杨虎,杨威。难不成这个店员是老板家亲戚?
“别误会啊,我和我们老总啥关系都没有,只是凑巧而已。”他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直接点了出来。
“靠,你难道会读心不成。”被人猜出心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当然像我这种把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人容易让人猜出,可我还是喜欢那种明知还能装傻的人。
不管了,我还是抓紧时间回家继续游戏吧。
穿上这身体感服,站在镜子前的我瞬间就变成了极具未来感的机甲战士,我拿起头盔扣在自己的脑袋上,眼前瞬间变成漆黑一片,手指摸索着把太阳穴位置的开关按下。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耳边都是风声,水流撞击着我每一寸的肌肤,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终于看见了光,我冲着那个光点,一顿的往上刨,跟着我就从复活泉水里爬了出来。
这机器跟上一款果然不一样,就说同样从复活泉水里钻出来,同样衣服湿漉漉的,可之前我是毫无感觉,这次我能明显的感到衣服贴在身上那种冰冷。我手里的竹剑也有了不一样,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光滑,而是粗糙的全是毛刺。也就剑柄处处理的还好点,握在手里没有扎肉的痛。
我看了一眼手腕,距离今天下线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得抓紧了。村外草地都是湿漉漉的,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想必是下了场雨,这下给我找彩鹌增加了不少难度。我一呲一滑的往草丛深处走,走了大概五分钟,总算找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彩鹌。
这回我可换机器了,看我怎么弄死你。我脸上带着笑,对准彩鹌的脖子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