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等了一会儿,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也明白,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哪个会站出来?
更何况,弟子们是奉宗门之令参与围猎极道弟子的,若是过河拆桥,以后还有谁愿意听从宗门指派?
他暗叹口气,挥手将中姤引到身边,道:
“你叫中姤?老道今日收你为徒,三十年后任你去留可好?”
中姤兀自慌张间,乍闻如此幸事,不禁呆呆忘了言语,好一会儿才赶紧拜伏于地,道:
“弟子拜见师尊!”
一时间,无论是极道弟子,还是峰头上集聚的上万天一弟子,尽皆哗然。
他们当中资质最好的,也不过是拜了成婴真人为师,对于得水宫副宫主夏文真君,那是从来不曾妄想过的。
更何况夏文刚刚还承诺,三十年交换期满后,任由她去留。
世上哪个门派的师傅会愿意做此承诺?亲女儿都享受不到吧?
也不管一众极道弟子正巴巴望着自己,夏文从纳戒中取出一柄青白色飞剑,温言道:
“此乃为师筑基时所用飞剑,名为定风波,这便给了你吧。”
中姤惊喜接下,把玩一阵后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
“师傅,这是风系飞剑?”
此言一出,顿时再度吸引了无数天一弟子目光,见夏文点头,又是一阵喧闹声起。
那是异五行飞剑啊,他们拼死拼活数十年,就是为了能得一柄异五行飞剑,其中好多人都是积攒了近百年的材料,才有机会铸造。
一片低叹声中,夏文朗声叫道:
“凡过斗剑大会过第一关者,休息三个时辰,可入铁塔大界参加第二关!”
金一仙正欲离开,身后却有一人缀上,语气轻松:
“中孚师弟,可有闲暇随为兄一叙?”
他转过身,只见宁洛换了身新道袍过来,便笑道:
“宁洛师兄剑术了得,小弟甘拜下风,不知所论何事?”
宁洛定定望了金一仙一眼,面带深意道:
“师弟不老实!若我不施展秘法,单凭一柄飞剑,恐怕早已败于师弟手中。”
二人一个施展扶摇九天,一个用剑遁术,不过十几息,便飞出去数十里开外。
宁洛看好金一仙的潜力,率先开口道:
“在铁塔大界内,你我二人斗得尽兴,无暇细谈。为兄不怕告诉你,此次斗剑大会便是由宗门下令,命我等天一弟子围猎尔等。”
从宁洛口中证实这个消息,金一仙一点也不意外,沉默一会儿道:
“天一之意,是想借此传扬剑术吧?”
宁洛知道此事对金一仙来说很难心平气和的接受,于是回到自己身上:
“我乃晋卿真人座下弟子,师傅他老人家与极道非存真人、是言真人交情深厚,素来反对天一剑派对极道仙宗行吞并之举,可惜此乃应歌道君定调,师傅无能为力。
对于此次围猎,师傅也认为是恃强凌弱之举,大违天一除魔卫道之心。”
听宁洛一通解释,金一仙明白过来,天一剑派内也不是死板一块,从剑术理念来分,有炁剑、心剑、真剑、道剑四个方向。
更别说宗门对外事务的进退了,有的认为应该侵略如火,有的认为应该谨守卫道之心,当然肯定也有不闻不问的浪荡散人。
“师兄透露如此消息给我,不怕宗门降下惩罚么,甚至还会连累晋卿真人吧?”
见金一仙面露疑惑,宁洛哈哈一笑,食指往上一点:
“我上头有人!”
金一仙不再纠结此事,二人又飞了一段路。终于,宁洛压不住好奇,道:
“中孚师弟,我真的有些奇怪了,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那身体虚化,无视攻击的秘法究竟有何诀窍么?”
金一仙微笑道:
“修士秘法,自然讳莫如深,师兄就不怕说出来,被我偷学了去么?”
闻听此言,宁洛再也忍不住,语带傲然:
“为兄敢说出来,就不怕人学了去!”
“哦,这是为何?”
金一仙逐渐起了兴致,以他的理解,就算再冷僻、条件再苛刻的法术,总有人学会,不可能被一人独占。
“因为这是我灵种自带的法术,就像妖族的血脉神通,旁人就算与我觉醒同样的灵种,也不一定能诞生这门法术。”
宁洛自得一笑,继续卖弄:
“不过,有道君曾言,六花世界开辟数百万年,我的灵种却是独一份!”
“五行灵种、四相灵种,都已经广为人知,师兄难道不在这九种之中?”
“正是如此!我的灵种乃是仙灵种之一的空灵种!据说只有在道魔纵横之时曾经昙花一现!”
“等等!师兄你说得太快,小弟一时转不过弯来,什么是仙灵种?什么是空灵种?道魔纵横又是什么时候?”
金一仙此时的感觉是,眼前的宁洛不像是一名筑基修士,倒像是某个仙人的私生子在凡间夸夸其谈。
宁洛也是孤僻得久了,他与金一仙谈得投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解释起来:
“这话要从数千万年前的道魔纵横时代说起,那时人类还没有诞生,除了天生地化的道祖、神魔,就只有无数的太古凶兽。
为了拉帮结派,道祖、神魔便点化太古凶兽为太古仙兽,并赐予它们本命仙术,这便是妖禽妖兽的始祖。
虽然如今妖族已经很少有不同种族间的杂交繁衍,但彼时太古凶兽不同,更有少部分太古仙兽偷偷下凡,与群兽杂居,诞下仙种。
所谓‘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便是那段不堪直视的历史,无数新的种族被他们创造了出来。
人族便是其中一支,后来,道祖、神魔发现了人族的潜力,便传下了道统。
偶然中,道祖、神魔发现,有极少一部分人在感气化元后,会觉醒类似妖族血脉神通的法术,经过返本溯源,终于明白那是曾经太古仙兽的血脉力量,于是将其命名为仙灵种。
可惜数千万年过去,太古仙兽的血脉力量越来越淡薄,仙灵种也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金一仙终于明白,原来方才自己猜的没错,宁洛的确是私生子,却不是仙人的,而是太古仙兽的“私生子”。
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
“既然仙灵种消失了数千万年,师兄为何能突然觉醒?还有,你还没说清楚空灵种是怎么回事呢。”
“我哪里知道?天道或许是想为仙灵种留了一线生机,最后应在我头上也说不定。”
宁洛摊了摊手,表示无解,随后道:
“空灵种便是仙灵种之一,我把这门自带的法术叫做‘藏虚’,意为能够藏入虚空,躲避一切攻击。”
想了一会儿,金一仙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便问道:
“师兄拥有空灵种,能躲避我的法术,但那柄墨色飞剑为何也能躲避法术,难道天一剑术还能融合法术不成?”
宁洛见他终于问在了点上,于是神秘一笑:
“你说‘破阵子’?那是我师傅请炼器大师用空间类天材地宝打造而成,我将之炼为本命飞剑,故而只要我施展‘藏虚’,人剑便能同时藏于虚空。”
金一仙一阵恍然,随即面色古怪道:
“师兄就这么把自己的破绽告诉我了?”
宁洛闻言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他也不甚在意,道:
“你倒是聪明,我只说了半句,你便猜到了,不过这个破绽宗门几乎人人皆知,不是秘密。
没错,‘藏虚’对我和破阵子同时施展,在那时,你的法术攻击对我和破阵子均无效。
可若我想御使破阵子攻击,就必须先解除‘藏虚’,因此,在我攻击的一瞬间,就是你反击的机会!”
金一仙想了一会儿,却笑了笑道:
“或许不需要等待那一瞬间,师兄在铁塔大界曾被人围攻落败,小弟猜测‘藏虚’的维持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有人不停攻击,终有得手之时。”
宁洛一时愣住,良久才道:
“师弟,我原来是佩服你,现在却要害怕你了,仅此寥寥数语,你便将为兄的破绽剖析得明明白白。
不过你也无须得意,师傅曾言,只要我领悟空间之道,所有破绽便会尽数抹去,唯有同样精修空间之道的修士才能伤我。”
金一仙自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就算你是空灵种,但要领悟空间这样的先天大道,恐怕不到成婴、分神几乎不可能。
见金一仙无动于衷,宁洛便认为他更是不同凡响,尤其是战斗本能堪称恐怖。
这样一名天才筑基若再三十年后回了极道仙宗,那才是天一剑派最大的损失。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动用手段将金一仙留在天一剑派,让他接受天一理念,弃法从剑!
一念未绝,忽觉有异,宁洛翻手掏出天一剑令,神识探入后面色微微变化。
金一仙自然察觉到宁洛的不同,问道:
“师兄可是有事?”
“不错,为兄这边突然有事要办,日后你若技痒,可直接去凌波殿找我。”
说罢,宁洛不等回话,纵起飞剑,遁行而去。
金一仙对宁洛印象不坏,尤其是方才的一番交流,发现此人表面张狂无忌,实则内心是个缺少认同的大孩子。
他摇了摇头,朝剑心殿飞去,修习《五行剑炁论》、《四相炼魂》、《造化道体》已有一年,其中磕磕绊绊,积累了无数问题,正要去请教几名结丹。
“...《五行剑炁论》乃太白祖师所创,简明直白,最是适合剑修修炼,你虽出身极道,但既已经摸到了金克木和金生水的门槛,想来不会有什么碍难。”
剑心殿内,秦阙真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正悉心聆听徒弟越阆教诲的金一仙,以他的能力,自然可以看出此子筑基才一年多。
别人在这个时候对大道领悟还是两眼一抹黑,不想此子已经领悟了五行大道的两个方向,如果等到结丹,说不定能结完整的五行道丹!
秦阙是惊讶,他徒弟越阆则是暗骂自己眼瞎。
从极道弟子入门开始,他便关注了十来个颇具潜力的小筑基,但没想到,竟然遗漏了一名悟道进境如此迅速的弟子。
此子若是天一剑派弟子,那就是能提前领悟五行化太虚,继承天一正统剑术的好苗子。
可他并没有领取过学剑任务,此次前来也只是求教修炼疑难,说明对剑修道统还有成见。
另外,他在此次斗剑大会中虽然未过第一关,但也没有明显的失意,说明是个道心坚定的。
这样的弟子,一般会被他打上强硬的标签,未来多有磋磨,于是,越阆正想找个由头拒绝指导,却不防耳畔传来一道神识:
“你收起杂念,好好教他,不要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