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周围静悄悄安静得很。再向四周望去,发现有一个人头伏在桌子上,睡得很沉。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静悄悄地靠近那个人。她紧张地拍了拍那个人,那个人醒了,转身抬头看到她,激动地问:“岁岁,你醒啦!”
林岁岁的眼底升起的光忽然熄灭了,面前的人是江恪,不是沈长安。她无力地点了点头:“醒了。”
江恪慌忙把她扶到床上去,一边不停念叨:“你怎么回事,醒了也不能下地乱走啊。”
林岁岁面无表情,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四周的气氛又恢复了寂静,过了一会,林岁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会来吗?”
江恪还是沉默不语,林岁岁扯出一个凄凉的微笑,然后紧紧闭上了双眼。
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过,江恪开口:“我第一次遇见沈长安,他怯懦地躲在师父身后。他身材高挑,骨骼惊奇,一看就是学武的好料子。那个时候他很受欢迎,很多姑娘慕名前来,只为了看他一眼。师弟们都不喜欢他,他也不迎合别人,就是一个人在空地上练习着师父教的剑法,一遍又一遍,好像不知疲倦。”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有一次,一个师弟为了捉弄他,把一盆凉水浇到了他身上,那是冬天啊,大雪纷纷的时节,他浑身湿透,瘦弱又单薄,风一吹好像就会吹散。他愣是一声不吭,自己换了干衣服,又继续练剑。”
江恪的语气变得悠远:“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人并非池中之物。岁岁,很多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沈长安有自己的苦衷,我也有。”
林岁岁睁开眼睛,满眼通红地望着江恪:“我不怨他,也不怨你,我只是在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恨我自己爱上了他。江恪你明白吗,你明白那种心如刀割的滋味吗?”
江恪的眼眸动了一动,然后苦笑道:“我曾经有个很喜欢的姑娘,我们曾经很恩爱,后来我们快要成亲了,我却突然发现,她是对家派来的奸细,为了掌握我们的路线途径。我当然明白心如刀割,江湖规矩,细作必须死。你知道吗,她求我亲手了结她,她不想死在别人手里。”
林岁岁的目光变得柔软,她一直以为江恪没心没肺,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江恪看向远方,好像看到了他最爱的姑娘,他的语气变得颤抖:“她那样俊俏的一张脸,梨花带雨跪在地上,求着我杀了她,我要怎么对我最爱的人下手啊,可是我没办法,一日跟着师父,我就一日要履行我的责任和义务。”
江恪努力不让自己失态,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他不敢回想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能想到那张如花的面孔,最后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
林岁岁开始无比同情他,她为她的言论感到抱歉。
江恪看向林岁岁,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沈长安也是不得已,他有比我更重要的责任,他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只是想让你离开他,别怪他,更别怪自己。”
林岁岁呆愣地望着江恪,过了好久,她才慢吞吞地说:“他真的不怪我吗?他真的不讨厌我吗?”
江恪笑道:“他一点都不讨厌你,他很喜欢你,只是你不能待在他身边。”
林岁岁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可以,我不怕死,我宁愿每天留在他身边担惊受怕,也不要过没有他的日子。”
江恪摇头,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你觉得无所谓,你的家人呢,你有想过他们可能遭受什么吗?”
林岁岁疑惑:“这和我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江恪不再说话了,只是叹气。想了一会,他才张口:“没什么,不要乱想了。”
林岁岁看着他,知道自己什么也问不出,她目光空洞地盯着被子的花纹,许久之后,她的声音响起:“给我讲讲沈长安从前的事吧。”
江恪点头,回忆飘向了那一年。
“沈长安一开始很孤僻,他那个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情都不说,全都自己默默一个人抗。后来我总会帮助他,帮他教育那些捣蛋的师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重。”
“后来,我们慢慢熟悉,总是会过招。他的剑法灵活,就是力道不够,我也总会给他想办法,给他加餐,后来他脸上笑容慢慢多了起来,师弟们慢慢也接受他,大家也开始慢慢融洽起来。”
“再后来,我们总是被一起派任务,我们都是秘密行动的,今天刺杀这个贪官,明天刺杀那个村霸,但我们从来没有杀过无辜的人。我们那个对家,是在朝廷有势力的人,为了歼灭我们,他们花费了不少经历。”
“沈长安的爹曾经是大将军,战功赫赫,按理来说不应该跟我们这些土匪们在一块,他应该是朝廷的人,可是他爹不知道为什么被皇上杀了,他娘流放,他可能也是狠毒了朝廷的人,才会来我们这里吧。”
林岁岁的瞳孔放大,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恪,问道:“你说什么,他爹死了?”
江恪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这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满朝,那个时候我还不大,都是师父给我们讲的。”
林岁岁摒住了呼吸,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点都不知道呢,沈长安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该有多难过啊!
她听着江恪讲从前沈长安受的种种苦,心里一阵阵疼痛涌了上来。她甚至好像可以看到沈长安痛苦的背影,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他总是在梦中眉头紧蹙,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
夜深了,江恪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岁岁耳边不断回响着江恪的话。被杀,流放,朝廷。她觉得这其中好像有很多事情,可是她头疼欲裂,根本无法仔细思考。
很多事情正在悄然按照意想不到的轨迹偏离,只是身在其中,做不到旁观者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