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刚过不久,春天就来了。
窗外的那棵桃树已经抽了新枝,开出新芽,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沈长安望着窗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春天来了。”在这样盎然的春色里,沈长安依旧愁眉不展。他抚摸着粗糙的剑柄,用大拇指不断在上面打圈。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
林岁岁人还没到,声音便响了起来:“沈长安,今天天气好得很,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沈长安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小丫头眉飞色舞地走到他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沈长安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回答她:“好,我带你出去玩。”
林岁岁欢天喜地地跑出院子,边跑边欢呼:“太好了太好了,今天可以出去玩了,太好了!”
身后是沈长安熟悉的叮嘱声:“你跑慢一点,别摔了。”
林岁岁回头,眼睛笑成一条缝,郑重地点了点头。
春风微拂,吹乱少女耳边的几缕碎发,吹乱少女步摇下的流珠,吹乱沈长安本来波澜不惊的心。
初春的阳光并不刺眼,温柔地把光撒在少女身上,她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笑,便是这春天里最美好的风景。
沈长安就那样望着她,贪婪地想把她的模样刻在心中,事实也是如此,往后的那么多年,沈长安都是靠这一刻的美好活着。
林岁岁轻声唤他:“沈长安,我们走吧。”
沈长安收回贪婪的目光,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他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二人一路走到集市上,林岁岁看见一个大大的纸鸢摊,好奇地拉着沈长安过去看。
沈长安看见她的眼睛里在发光,于是温柔地问她:“喜欢哪一只,我们买下来去放。”
林岁岁挑地眼花缭乱,一时也下不定主意,最后,她选了一只雀鸟模样的,举着问沈长安:“你看这只好不好看?”
沈长安仔细看过去,好奇地问:“寻常人不是都喜欢蝴蝶或者燕子,你为何挑中了这一只平平无奇的雀鸟?”
林岁岁笑道:“我喜欢雀鸟,就是喜欢它的平平无奇。简单平淡的生活,对你我来说,都很难得了不是吗?”
她说这话时是带笑的,可是沈长安却无端看出一丝苦涩。她说得对,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平淡的一生已经太难得了。
他看着那只纸鸢,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就买这只了。”
待他付过钱,林岁岁拿着那只纸鸢开心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她拉着沈长安的袖子,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去哪里把它放掉啊?”
沈长安环视周围,思索了一会说道:“这里人太多,我们去找江恪吧,他那里人烟稀少,周围又空旷。”
林岁岁像捣蒜一样点头说好,然后就满心欢喜地跟着沈长安去找江恪。
一路上,林岁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二人很快便来到江恪那里。
开门的正是江恪,待沈长安说明来意后,江恪爽快地答应下来,还要和他们一起放纸鸢。
今日的风刚好,林岁岁一手举着那只雀鸟,一手拿着手中的线,向逆风的方向跑去。
可能是第一次,还没有经验,那只雀鸟一点都不听话,总是轻飘飘地飞了一会,然后徐徐地落在地上。
林岁岁沮丧地坐在地上,沈长安看着她哭丧着脸,决定前去帮忙。他捡起地上的纸鸢,判断了一下风向,等到合适的时机,便迅速防线。风力稍有停顿,纸鸢开始有下坠的趋势,他又一边后退一边迅速收线。不一会,那只雀鸟便在天空中稳稳地飞行。
林岁岁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纸鸢成功地飞上天,她望向沈长安,语气中都是崇拜:“你怎么什么都会,你也太厉害了吧!”
沈长安笑着把手中的线交到她手里,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林岁岁白了他一眼:“夸你一句你就骄傲,我这是客套话你懂吗?”说完就开始拿着线在草地上跑了起来。
沈长安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恍然间想起,自己十岁以后的每年春天,都会和宋阿乔宋祈年一起放纸鸢。
宋祈年淘气,每次都要把阿乔的纸鸢挂到高高的树上。阿乔不哭不闹,很平静地爬上树,轻松地取下来。末了,还会对宋祈年做一个鬼脸。
阿乔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不哭不闹,和别的女孩子截然不同。
沈长安又想起来,那一天自己早早被告知了,那次比武阿乔会去,而自己要做的事,就是让她死心。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背起小丫头是假戏还是真做,他只知道,此次任务成功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宋阿乔,他望着她,隔着人山人海,隔着数年的光阴。他在心底轻轻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便背起小丫头离开。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阿乔的心思,知道宋以穆的想法,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她,知道这场无端的纠葛,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了。
那么面前的小丫头呢?她又为什么被牵扯进来?
沈长安想得出神,江恪从他身后走出来,看见他微怔,便轻轻拍了拍他。
“你真的想好了吗?”江恪的语气很平静。
沈长安诧异地看着他:“你,你都知道了?”
江恪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沈长安,我做你师兄很多年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迫不得已,可是你要想好,不要让无辜的人卷入。”
江恪的情绪好像激烈了起来:“沈长安,她来找我了,她拜托我帮忙去她家里报平安。她告诉我她叫林岁岁时,我就什么都知道了。沈长安,你要想好,她没做错任何事,她来找我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很忏悔,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长安望着远方的姑娘,他闭上眼睛,好想逃离这个世界。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看着江恪,眼底满是灰烬。“我想好了,我放她走。”
江恪知道这个决定一定很痛苦,他拍着沈长安的肩膀。二人就那样久久无言,而林岁岁还不知道,命运的轨迹已经完全偏转,转到了大家都不能控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