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过寒衣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直白的担忧,褚梦居呆坐在床沿许久一直有些没回过神来。
候夫人离开时,他们姐弟二人尚未到记事的年龄,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爹娘永远不会再回来。
褚寒衣还和她说过隐约记得那时头发花白的外祖父紧紧地攥着他们的手在长玉门外给先皇磕头,而她自己却什么也不记得。
她不记得曹姨娘说的父亲常带她看御赐的金甲,不记得庶出的大哥褚琼说的母亲爱在初春带他们遍览市集,不记得早年过继给母亲的大姐褚梦潇说的父亲惯于下朝时托人给她带绣糖吃……
连她的梦,都只有穿堂的凄风愿意偶尔光顾。
寒衣说她深居简出,此话对他而言倒是不假。
她自小开始记事的年龄就晚于常人,再加上父母双逝、被控叛名又没了爵位,名不正言不顺地委身于这个昔日风光一时的宅邸,刚开蒙读书的时候便总被学堂里其他的贵家子弟另眼相待。
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忘记自己本是将门的嫡女,她须得护着一府的兄弟姐妹不能让人看低,一边却在夜深人静之时不住地想:她这样努力,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怀疑中,她没有一刻敢停滞学习的步伐。她并非天生聪颖,却彻夜苦读练就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也没有男子生来健壮的体格,却用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打动了祖父授她以武。
十岁那年,庶出的幺妹褚苒与左相家的二小姐起了争执,被羞辱了一番门第后衣衫不整地推进湖里。当日是她亲自跳下水救出了险些丧命的妹妹,一个月后的晚上,也是她蒙着面潜进左相府亲手毁了那张为非作歹的脸。
事后第二天早上那位二小姐就被发现在自己房中自缢而亡。由于大理寺终究也未找到嫌犯,满麟阳的人皆以为是其癫病发作,充为一桩笑谈。
那可以算是她第一次杀人,但未由自己动手了结的命,并未在她心底起什么波澜。
十二岁那年,祖父去世,袭爵的舅舅应她的要求带她去了荆山校场。是她多年来自己调查发现那里还有父亲年轻时仅存的一支旧部,为了查出此事她废了很大的一番功夫,以至于差点和江湖门派擦枪走火丢掉性命,不过也因此涨了许多她预感日后可以一用的人脉和见识。
记得在去校场的路上,她向舅舅坦白了十岁时的那件事。
当时舅舅策马在前,头也没回到:“听苒儿说了这事后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为何?”她微笑着问道。
舅舅说:“因为你是将门之后,该当杀伐果断、有仇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