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十九度”一周七天,每天都会举办不同的活动。
周一是骑行之日,店里统一组织租车,绕洱海骑行。
周二是电影之日,公共区会播放一整天的系列电影,只用付二十元就能吃不限量供应的爆米花。
周三是烧烤之夜,不论是否住店,只要自备食材就能加入进来。
……
至于周五,则是K歌之夜,有才华的客人都可以在小酒馆上台献唱,比如现在——
谢休低着头调试着吉他,及肩的头发掩住他半张精致的侧脸。他是典型的模特身材演员脸,天生气质慵懒,每一次不经意的抬眸都能引起女客人们的骚动,收割了一大波少女心。
他连唱了好几首后,兴致渐渐消散。他漫不经心地问:“想听什么?”
客人们即兴点歌:
“唱《成都》吧,正好我下一站就是成都。”
“《一生有你》,超级经典!”
“我想听周杰伦的歌,可以唱周杰伦的歌吗?”
……
谢休懒散地歪着头问:“有没有欢乐一点的歌?”
人群中,一个男人大吼:“唱《快乐老家》吧,快乐老家,快乐无边!”
谢休笑了笑,轻轻拨动吉他弦:“跟我走吧——”他一停,慢慢舔了一下上嘴唇,嗓音低缓,“下一句怎么唱来着?”
人群中有人举杯大声唱:“跟我走吧,天亮就回家!”
人群开始骚动,有几个人面面相觑:“好像不是这么唱的吧?”
有人反复默念了几遍,然后笑道:“是‘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什么‘天亮就回家’,把人家歌的意思都变了!”
谢休很轻地笑了一声,好看的狐狸眼弯起来:“唔,差不多,唱‘天亮就回家’也可以。”
大家开始暧昧地起哄。
谢休不为所动,继续唱:“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亓茉窝在沙发区一边嗑瓜子,一边开开心心地看着住客们把酒柜搬空。
谢休每一次过来唱歌都能促进店里啤酒的销量,简直就是吉祥物般的存在,亓茉恨不能让谢休天天来“零上十九度”驻唱。
正做着赚大钱的美梦,正门忽然冲进来一个满手臂文身、扎着脏辫的小哥,他气急败坏地环顾左右,一眼瞅见亓茉。
他径直问:“谢休人呢?”
来人名叫周木柏,他和谢休同是隔壁“一蓑烟雨”民宿的老板。任谁第一次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凶巴巴的不好相处,再加上他们同是旅店,本该是竞争关系的。可实际上,“一蓑烟雨”和“零上十九度”的关系一直很好。
亓茉冲小酒馆的方向努努嘴:“喏,正和小姑娘们合影呢。”
周木柏暗暗骂了几句:“我就知道他在这儿,这小子老是抛下自己店到处浪。”
亓茉感叹:“谢休哥轻而易举就能调动起大家的情绪,可真受欢迎啊。”
周木柏忍不住翻白眼,毫不客气地吐槽他:“就他那坏脾气,也就脸能看了。”
亓茉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继续夸:“不啊,谢休哥唱歌也好听,不愧之前做过电台主播,而且,我看他脾气蛮好的。”
周木柏嘴角抽搐:“好个大头鬼啊,那是因为他现在心情不错,他要是心情不好,说话能把人气死。”
亓茉忍俊不禁,觉得周木柏和谢休简直就是“一蓑烟雨”的两个活宝,一个脾气火暴、一点就着,一个性子冷淡、任性妄为,也不知道是怎么凑到一块开店的。
周木柏穿过人群,一手抓着谢休一手拿着他的吉他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唠叨着:“别唱了,人家小朋友还等着你教吉他呢。”
谢休挑着一边嘴角笑:“一千块一小时。”
周木柏白他一眼:“别做梦了。那小朋友一家人包了一个月,别说让你教一教吉他,就是让你把吉他送给他,我都愿意。”
谢休“啧”了一声:“要送你自己送,我可没答应。”
……
出门之前,周木柏不忘冲亓茉抬了抬下巴:“店里有点事,必须把他抓过去帮忙,今天就先唱到这儿了。”
亓茉笑眯眯地目送他们远去,不忘冲谢休喊一句:“谢休哥,常来啊。”
谢休抬起右手懒洋洋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小酒馆一时无人唱歌。
嫌天气太闷热,亓茉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精致的红色吊带小短裙。
衣服是她和蒋爱琳逛街的时候买的,她本来不爱穿吊带裙,只喜欢T恤牛仔裤,但拗不过蒋爱琳一直夸她穿吊带裙性感又可爱,夸得她飘飘然,她便一咬牙买了下来。
亓茉让雷霜霜把灯光调暗一点,然后坐在麦克风前,学着谢休的样子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挑起一边眉头,调皮地笑:“接下来是亓茉的时间,想点歌的尽快哟。”
客人们见小老板亲自献唱,纷纷捧场:
“唱《南方姑娘》!”
“我想听《夜空中最亮的星》!”
亓茉摸了摸鼻子:“咳,那什么,你们点的歌我记不住歌词。”她索性耍无赖,“所以,接下来我想唱什么你们就听什么,不许提意见。”
全场客人都笑了起来。
亓茉也笑得眉眼弯弯。
她不是很熟练地拨动着店里的吉他,轻轻阖上眼,唱了一首,她很喜欢的情歌。
是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好聚好散,好多天都看不完……”
客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地听亓茉唱歌。亓茉没有注意到,谭也在楼梯口驻足。
他刚下楼梯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了亓茉的歌声,脚步便缓了缓。
“……慢慢喜欢你,慢慢地亲密,慢慢聊自己,慢慢和你走在一起,慢慢我想配合你,慢慢把我给你,慢慢喜欢你,慢慢地回忆,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因为慢慢是个最好的原因……”
谭也侧头看过去,目光微微一动。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亓茉半边裸露的肩膀,或许是昏暗灯光的衬托,又或许是红色裙子的对比,她皮肤光洁白皙,像个瓷娃娃。
她唱歌时嗓音很软,像一朵飘浮的云,又像一团甜蜜的棉花糖。
她自己唱还不算,忽然抬起一条手臂,引导所有住客和她一起挥手助兴。
谭也收回目光,嘴角翘了翘又放下,跨步走出了大厅。
亓茉精力充沛,一口气唱了半个多小时,K歌活动结束时,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了。
人群渐渐散去后,丁诵提着两大袋子烧烤进了屋,香味瞬间铺满整个公共区。
“要吃烧烤的赶紧过来啊,错过再等一年。”
亓茉把外套披上,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食指大动:“哇,你买了这么多——我正好饿了。”
丁诵对在前台帮忙的管昊说:“小昊,你去一趟隔壁,把周木柏和谢休两个人叫过来吃烧烤。这么晚了,他们应该没什么事了。”
“好嘞,丁诵哥,我这就去。”
管昊历来勤快,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丁诵目光依旧落在前台,连声催促道:“霜霜,霜霜,快过来一起吃烧烤啊。”
雷霜霜摇头,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还没忙完呢,今天还有两个住店的客人没到,你们吃吧。”
丁诵劝道:“先吃再忙嘛。”
雷霜霜笑了笑:“就算我想,老板也不同意呀。”
丁诵瞪了亓茉一眼。
亓茉接收到他的眼神,连连点头:“我同意呀,谁说我不同意了?”
雷霜霜哭笑不得:“你们吃吧,我不饿。”
丁诵只好作罢。
亓茉帮着丁诵清出一张桌子,把烧烤一一摆好,然后调侃道:“今天怎么突然请客?买的彩票终于中奖了?”
丁诵无奈道:“还不是因为明早要出发去西藏了,已经和客人们联系好了,正好一车人。”
说着,他又朝前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亓茉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串玉米:“这次打算去几天?”
丁诵收回目光:“客人不赶时间,想慢慢游览,来回大概要十多天吧。”
亓茉拍拍丁诵的肩膀,冲他使眼色:“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霜霜姐的。”
丁诵好气又好笑。
正说着话,谭也正好从外头走了进来。看他打算上楼,丁诵喊住他:“谭也,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吃夜宵?”
不等谭也说话,亓茉便替他答:“他不喝酒的。”
丁诵说:“不喝酒吃烧烤也行啊,我们不兴劝酒那一套。”
亓茉眼也不眨:“他也不爱吃外头买的烧烤。”
“……”
丁诵狐疑:“你是他的代言人啊?不吃不喝,聊天总行吧?”
亓茉一句“他也不爱聊天”尚在嗓子眼里,便听到谭也答:“好。”
亓茉一愣。
夜已深。
亓茉、谭也、丁诵、管昊和闻讯赶来的蒋爱琳几个人一块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虽说谭也应邀坐了过来,但他并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而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偶尔低头自顾自地看手机,显得很是格格不入,亓茉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丁诵的邀请。
丁诵是个很热情健谈的人,全“零上十九度”的客人基本都和他很熟,见谭也不喝酒,便体贴地给谭也倒了一杯水,主动和谭也聊天:“你是从哪边过来的?”
谭也简明扼要地答:“成都。”
丁诵感叹:“成都是个好地方啊。”
蒋爱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捧着酒杯慢慢地喝,闻言插进话来:“成都?听说成都的春熙路那边很多街拍,是不是有很多帅哥美女啊?”
谭也微微颔首:“嗯。”
蒋爱琳:“……”
她默默和丁诵对视了一眼。
亓茉跟着爸妈去过很多国外城市,国内城市去的比较少,听他们聊这个话题,耳朵竖了起来,感兴趣地问:“成都好不好玩啊?听说那边美食很多。”
谭也垂眼看了一下手机,恍若未闻。
亓茉大大咧咧地继续问他:“如果我要去成都话,你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谭也平静地扫了她一眼:“网上有很多攻略,与其问我不如查攻略。”
亓茉:“……”
见谭也把天给聊死了,气氛尴尬,丁诵笑着解围:“你可以问我啊,我去过几趟成都,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地方可以给你推荐。”
亓茉笑了笑:“好啊,那我下次去之前问问你。”
等了没一会儿,隔老远就听到外头周木柏的笑声:“丁诵,算你小子讲义气,请客还不忘喊我们两个。”
丁诵起身相迎:“那当然了,怎么可能忘了你们?”
周木柏大声问:“又要出发去西藏了?”
丁诵笑:“对啊,老是闲着也不是个事。”
谢休甫一踏进大厅,便冲众人扬了扬手指间的卡片,笑道:“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周木柏抱着一箱啤酒跟着他身后,接过话头:“也不知道是谁把这玩意儿塞到我们民宿的,还好没让客人们看到,不然我们‘一蓑烟雨’的形象就没了。”
“什么好东西?”丁诵第一个凑过去看。
看清楚上面的图案和字后,丁诵暧昧一笑,然后飞快地把卡片塞到了管昊怀里:“正好是小昊需要的,小昊你好好留着。”
管昊一蒙:“什么啊?”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管昊面红耳赤,慌慌张张把卡片往垃圾桶一丢:“说什么呢,我……我才不需要。”
蒋爱琳眼疾手快地把卡片捡了起来:“是什么啊?你们说又不说清楚,神神秘秘的。”
亓茉凑过去和她一块看,两人对视一眼,旋即了然。
简单来说,那是一张提供特殊服务的小卡片。
亓茉眨眨眼睛,脸慢慢地红了,好在这个关头大家忙着调戏管昊,没有人注意她。
她偷眼打量谭也,他慢慢喝了一口杯中的矿泉水,好像并不是很感兴趣。
蒋爱琳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这么扭扭捏捏吧。”
管昊嘟囔了一句:“我刚满十八岁。”
“来。”谢休在亓茉身边的空位坐下,把卡片从蒋爱琳手里抽出来搁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开口,“咱们谁来打这个电话?”
周木柏忙着开啤酒,不搭话。
丁诵搡了管昊一把:“来吧,打一个打一个。”
管昊脸比手里的虾子还要红:“不不不,我不行的。”
周木柏打趣:“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小男孩也不行。”
谢休“啧”了一声:“不就是打个电话嘛,又不是真的把人叫来,怕什么?”
蒋爱琳连声附和,她把小卡片夺了回来:“这有什么好扭捏的,既然你们都不敢,那我来打好了。”
不等其他人说话,她很快拨了号码,开了扩音。
那头很快接通:“喂,你好?”
几个人同时屏住呼吸,管昊看傻了,手里的虾子都顾不上吃了。
蒋爱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她心思一转,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忽然把手机丢给了坐在对面的亓茉。
亓茉整个人都惊呆了,却见蒋爱琳坏笑着递眼神,让她赶紧说话。
亓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谭也,谭也同样也看着她,他的状态很放松,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杯壁上叩击,似乎没有解围的意思。
手机那头的人连声道:“你好?请问能听到吗?”
亓茉清了清嗓子,心里有些虚,面上却不肯示弱,她强作镇定地开口:“喂,你好,请问有猛男吗?要身高一米八满脸络腮胡子,单手可以举起一百公斤的那种。”
一桌人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亓茉松了口气,无辜地一摊手:“你们笑太大声了,人家听出来不对劲,给挂了。”
周木柏大笑:“原来亓茉你喜欢这一款,是我看错你了。”
谢休也笑:“不错嘛小茉,很有前途。”
蒋爱琳嫌弃道:“你这要求也太假了,满脸络腮胡子就算了,还要单手能举一百公斤?人家即便想满足你也满足不了啊。”
亓茉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有了第一次经验后,气氛活络起来。丁诵迅速拿自己的手机重新拨了这个号码,然后把手机往桌子中央一搁:“现在换谁打?”
好几个人蠢蠢欲动,出乎亓茉意料的是,谭也率先接过了丁诵的手机,淡道:“我来。”
谭也没有开扩音,那头接通后,他平静地问:“请问有清纯一点的学生妹吗?”
几个人对视一眼,被他的熟稔震慑。
“嗯。”谭也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思绪有些飘离,“长头发,身材瘦一点的,皮肤白一点。”
……
蒋爱琳偷偷和一旁的丁诵讨论:“他真的好熟练啊,不会是有过经验吧?”
丁诵玩笑道:“这可说不准哦。”
亓茉忍不住想,清纯、长头发、瘦一点、白一点,原来他喜欢这个类型吗?
几杯啤酒下了肚,她开始觉得身上冒汗,索性又把外套给脱了,顿时觉得凉爽了不少。
聊到最后,手机那头的人开始问谭也的地址。
谭也顿了顿,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报了一长串地址。
管昊不是本地人,疑惑地皱起眉头:“这个地址是哪儿啊?好像不是我们店吧?”
周木柏愣了愣,低声告诉他:“是最近的派出所。”
谢休散漫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报真的地址?万一人家玩仙人跳,岂不是亏大了?”
手机那头的人自然明白这个地址是哪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谭也淡淡地笑了笑:“学生妹都有,不怕被警察抓吗?”
那头很快挂断了。
丁诵带头鼓掌。
周木柏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可以的,有原则。”
谭也笑了笑,没说话。
那个电话再拨过去,人家直接关机了。
谢休耸肩:“这下没得玩了。”
蒋爱琳问:“接下来怎么办?”
管昊犹豫了一下,说:“不如把卡片交到派出所吧?”
谭也站起身,不再参与他们的讨论:“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亓茉仰头问他:“你要睡了吗?”
谭也“嗯”了一声。
谭也一走,亓茉顿时觉得没有那么拘束了。
几个人老熟人一边吃烧烤一边聊天,除了管昊不敢再喝酒外,其余几个人酒过三巡,聊起天来更是无所顾忌。
可丁诵和平常的他比起来,一直情绪不高。
等周木柏和谢休回去后,亓茉忍不住问丁诵:“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霜霜姐告白啊?”
丁诵习惯性扫了眼前台的方向,雷霜霜早就下班了。
“跟霜霜姐告白?”管昊瞪大眼睛,他一会儿看向丁诵一会儿看向亓茉,又惊又疑,“亓茉姐,你跟丁诵哥不是一对吗?”
亓茉愕然:“我和丁诵?开什么玩笑?我和他怎么可能是一对?”
蒋爱琳也被管昊的话吓到,她愣了愣,捂着肚子狂笑不止。
丁诵也惊了,脱口而出:“我去!我眼光哪会这么差?”
亓茉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
丁诵吃痛,赶紧找补:“不是……我们家亓茉小老板美丽与智慧并存,除了有点凶外……哎哟,我哪里敢喜欢她……哎哟,别踩了,是我高攀不起行了吧?”
管昊挠挠后脑勺:“可是大家都这么以为呀。”
亓茉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管昊说:“我看丁诵哥很关心你,一直在店里帮你的忙,所以以为你们是情侣。”
“拜托,亓茉和丁诵哪儿哪儿都不来电,最多最多只是兄妹关系好不好?”蒋爱琳笑倒在沙发上,“丁诵从开业起就长住在‘零上十九度’了,亓茉只有暑假才回来,你说他是为了谁留在这里的?”
丁诵也不反驳,咧嘴笑了笑,打趣亓茉一句:“来,叫声‘哥哥’来听听。”
亓茉还他一个白眼:“滚。”
亓茉说:“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为了我的清白,我要和你保持距离。”
丁诵哭笑不得:“得了吧你,以后少使唤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蒋爱琳对管昊说:“丁诵这厮,暗恋雷霜霜已经很久了。”
管昊问:“那霜霜姐知道吗?”
蒋爱琳说:“那我就不清楚了。”
管昊灵魂发问:“既然丁诵哥喜欢霜霜姐,那为什么一直不跟霜霜姐说?”
亓茉适时插话:“还能是什么,胆子小怕被拒绝呗。”
丁诵把酒杯磕在桌子上:“谁胆子小怕拒绝了?”
亓茉激他:“霜霜姐十二点下的班,现在应该还没睡,你敢不敢去?”
丁诵猛地站起身,捏紧拳头:“这有什么不敢的?去就去!”
走廊很安静。
大部分住客已经睡下了,小部分还没回来。
丁诵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愣神,夜风一吹,他清醒过来,有些懊恼。万一说出口,人家不情愿,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想要打退堂鼓,余光一瞟,却看到远处有两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丁诵:“……”
亓茉和蒋爱琳躲在远处默默冲丁诵挥了挥拳头,给他加油鼓劲。
丁诵深吸一口气,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终于鼓足勇气敲了门:“那个……是我,丁诵。”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不敢跟你说。”
说出这句话后,丁诵反而放松了很多。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起,就喜欢你了,但又一直不敢跟你说,是不是很傻……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我今天把心里话说出来,并不是为了要你给我明确的回复,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总之,我说出来,已经心满意足了……”
远处的蒋爱琳捧住脸:“好浪漫哦。”
亓茉则皱眉:“霜霜姐怎么一直没反应?”
话音刚落,门终于开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黑暗中,对方的粉色头发扎眼得很。
丁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如遭雷击,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穿着睡衣的梁小悦瘪了瘪嘴,满脸的感动与欣喜:“你怎么这么晚才跟我说呀?”
完蛋,告白错人了。
亓茉和蒋爱琳面面相觑,果断地丢下傻眼的丁诵,逃离了年度尴尬现场。
她们转过身没走几步,就跟刚洗完澡的雷霜霜碰个正着。
雷霜霜抱着要洗的衣服,疑惑地看了看亓茉又看了看蒋爱琳:“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儿干什么呢?”
亓茉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蒋爱琳说:“散步。”
亓茉坚定地附和:“对,散步。”
雷霜霜满头问号。
亓茉往后瞟了一眼,丁诵已经落荒而逃了。
等雷霜霜进了房间后,亓茉才恍然:“我想起来了,这几天店里基本都是满房的状态,床位实在住不过来了,霜霜姐便主动说她住的四人间女生宿舍还能住人,所以就把梁小悦给安排进去了。”
蒋爱琳扼腕叹息:“阴错阳差,看来,是天意如此……其实说实话,丁诵长得挺帅的,就是黑了点,难怪梁小悦这么高兴。”
“哪里黑了?”亓茉义正词严地帮丁诵说好话,“咱们丁诵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好不好。”
蒋爱琳打了个哈欠,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不管了,祝丁诵好运吧,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亓茉跟她招手:“晚安。”
亓茉的房间就在谭也的215隔壁。
她抱着外套在谭也门口停住,靠着他的房门发了会儿呆。
正出神,不料里头忽然传来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亓茉一个踉跄,赶紧站稳,一扭头便与刚刚打开房门的谭也的视线对个正着。
亓茉的酒意顿时醒了不少。
“嗯,我看你门牌有点歪,所以,把它扶正一下。”亓茉飞快地镇定下来,指了指他的门牌。
谭也没说话,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半垂着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亓茉却忽然一合手掌,恍然大悟:“你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我们动静太大,吵到你了?”
谭也稍稍回神,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困倦:“嗯。”
亓茉飞快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
谭也顿了顿:“没事。”
他此刻意外地好说话。
亓茉试探性地问:“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谭也抿了下嘴唇,微微扬眉:“你是指丁诵醉酒告白?”
亓茉讪笑:“看破不说破嘛。”
她想要叮嘱他千万不要把这件糗事说出去,仔细一想,谭也本就不是大嘴巴的人。
她的目光落到谭也右手提着的洗衣篓上,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去——”
谭也接过话:“晾衣服。”
“哦。”
谭也把门关上,迈步往楼梯的方向走,亓茉想也不想就默默跟在他身后,和他一块上三楼。
没走几步,谭也就停了下来,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妙。
亓茉眨眨眼,笑起来:“我正好要去收衣服,顺路。”
“三楼风很大。”谭也忽然说。
亓茉一脸茫然。
谭也的目光短暂地在她的吊带裙上停留,淡道:“把外套穿上。”
“哦。”亓茉乖乖把一直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上,心里微甜,“谢谢你的关心哦。”
她故意加重了“关心”两个字。
谭也回过头继续往上走,没有反驳,任由她跟着。
到了三楼天台,谭也熟练地把工作时穿的工装拧干,然后抖平整,晾在了最角落,与其他人的衣服隔着一小段距离。
他没有使用三楼的洗衣机,而是手洗的衣服。
亓茉以为他是嫌洗衣机不干净,于是对他说:“我们的洗衣机是自带消毒功能的,很干净,你可以放心洗。”
谭也颔首应道:“嗯,可是我的工作服不干净,上头沾染了不少颜料,长期沾在身上对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和人家平常穿的衣服共用洗衣机洗。”
亓茉了然,原来他是怕影响到别人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耐心地跟自己解释,她莫名脸热。
她眨了两下眼睛,笑了笑:“哦。”
谭也把衣服晾好,转身看她果真从另一边的女生晾衣区收了两件衣服。
三楼天台安着玻璃顶,遮风又避雨。
亓茉站在围栏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感受大理的夜:“你白天上来过吗?”
谭也默了两秒,在她身边站定:“没有。”
亓茉告诉他:“白天的时候风景很好看的,从这个位置可以远眺洱海——对了,你去看过洱海吗?”
“也没有。”
亓茉笑道:“下次我们店组织骑行,你可以跟着一块去,来一场风花雪月之旅,虽然会很累,但沿途风光会让你觉得特别值。嗯,住店的客人想要参加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但你是店内员工,所以可以免费。”
她托着下巴眯着眼笑,得意扬扬地说:“你瞧,我们店的福利是不是特别好?”
谭也凝望着眼前她口中“白天会很美”的洱海方向,这个点,仿佛整个城市陷入了沉睡。
他嘴唇弯起弧度:“有时间的话,好啊。”
亓茉微微一怔,看了看他,然后笑起来。
是她的错觉吗?
此刻的谭也好像比起之前的他,要温柔了不少,是夜色太深的缘故吗?
“谭也。”
谭也偏头看向亓茉。
她的长发被夜风吹乱,不时糊她一脸,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她如星般璀璨的眼眸。
亓茉憋了憋,把糊在自己嘴边的头发拨至耳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压抑了一晚上的疑惑:“你以前真打过电话?”
谭也皱眉,没懂她什么意思:“什么?”
亓茉也拧着眉头,比画了一下:“就是那个小卡片,你以前打过?”
谭也并不否认,很是坦诚:“嗯。”
亓茉脸色变了变,执着地问他:“为什么呀?”
谭也的神情变得有些奇异:“还能是什么?”
她愣了愣,移开眼:“哦,我知道了。”
谭也微微一笑:“我表哥是警察,之前他们所里重点扫黄打黑,搜集了一大批这样的卡片,我帮着他打过几次电话。”
亓茉愣了会儿神,口中却鬼使神差地问:“那么……那些女孩子漂亮吗?”
“没注意。”
亓茉撇嘴:“什么没注意,学生妹嘛,肯定年轻好看。”
谭也今晚好像很有耐心跟她闲聊,闻言不禁颔首应道:“嗯,也是。”
亓茉:“……”
亓茉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早了,咱们下楼吧,你明天还要……我的天!救命!”
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看见她手里的光源,径直扑了过来,亓茉吓了一大跳,手机都差点飞出去,她条件反射往谭也那侧躲,正好撞进他怀里。
她牢牢抓着谭也的衣服,恨不能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
谭也像是被她的反应吓到,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他下意识地伸手拥住她。
温软的触感和清甜的香气,比她借口要洗头的那夜,来得更加剧烈。
安静了两秒,谭也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很轻地拍了下她的后背,温声道:“好了,只是鸟而已。”
亓茉依然死命地抓着谭也的衣服,她勉强睁开一条缝,瞅了一眼,果然是一只鸟,扑棱着翅膀在上空盘旋了好一会儿。
亓茉更加后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尖嘴的鸟类,她更紧地闭上眼睛:“啊啊啊……它走了没有啊?”
又等了一会儿,谭也说:“飞远了,你可以松手了。”
谭也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他干净整洁的衣服被她拉扯得皱成一团,他本该因为她的突然接触感到烦躁的。
奇妙的是,他并没有推开她。
亓茉终于慢慢地松了手,她紧紧盯着天空看,后怕不已:“它不会又飞过来吧?”
“你怕鸟?”
亓茉嘴硬:“也不算怕吧,就是不喜欢而已,所以我从不跟他们去骑行,容易碰到海鸟。”她瘪嘴,“我才不是害怕呢。”
谭也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睛半眯起,像是在笑:“亓茉。”
“嗯?”
他很轻地叹息:“你怎么这么?”
末了,他弯腰捡起洗衣篓,不再看她,慢悠悠留下一句:“走了。”
等他走远,亓茉才回过神来。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不服气地轻声喃喃:“谁……谁了?”
今晚夜色很美,风也缱绻。
次日,亓茉睡到中午才起来,她看了眼手机,有十多条未读微信,全是蒋爱琳发来的语音:
——啊啊啊啊,亲爱的你看到了吗!
——亲爱的,快看院子里的墙绘!
——怎么不回消息?起床了没有?快看院子墙壁上的墙绘啊!
——亓茉你是猪吗?赶紧给我起来,怎么睡这么久?
——你打算睡一整天吗?猪都没你能睡!
——亓茉啊亓茉,你想成为“零上十九度”最后一个看到这一幕的吗?
——亓茉!赶紧给我爬起来!
亓茉顾不上穿鞋子,急匆匆地打开房门往下看过去。
午时的阳光正好将一侧雪白的墙壁点亮,巨大的“零上十九度”logo旁,多了一只懒洋洋趴在地上打盹的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