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再一次头痛呕吐并出现轻度记忆力减退症状后,医生看着她虚弱的身体,对她妈妈说:“尽早手术吧,她这样不能拖太久了,等有了并发症就麻烦了。”
开颅手术危险性极大,他们选择了微创,希望这样能降低一些手术风险。
手术前,小焕还在安慰妈妈和身边的人,让他们放心,医生是专业的。
可是一进手术室她就忍不住了,看着屋里的医生和护士,还有手术台旁边一堆器械,她怕了。但是她没有退缩,她强忍着泪水等待着手术。
手术室门外是焦急等待的妈妈和闺蜜,这场手术可能会持续很久,医生提前给他们讲了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她们很是担心。
一个月后……
深秋了,空气中平添了一丝丝凉意,人们换上了这个适合这个季节的装束:外衣,外裤。无不诉说着这个秋天不寻常的凉。
小焕的身体已经好些了,但是由于手术的高风险,她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这天,妈妈陪着小焕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小焕在很努力地想告诉妈妈“天冷了加衣服”,她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这句话,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完全,只听见支支吾吾的几个单字。
“冷……冷……妈妈……冷……”
妈妈以为是她冷,赶快把随手带着的毯子披到她身上。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焦急地继续说:“冷……妈妈冷……妈妈……”
妈妈眼神里瞬间透出一丝慌张:“怎么了小焕?已经给你盖上毯子了,还冷吗?”
小焕更加着急,她拼命挥着手表示不是那个意思,并指着妈妈继续说:“冷……妈妈冷……”
“你是说我冷吗?”妈妈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几个字。
小焕拼命点头。
妈妈语气中尽是感动,但眼神中又平添了几分心痛。
小焕挣脱妈妈的手拖着不太灵活的身体拼了命地往前快步疾走,这一刻,她只想逃离。
妈妈拿着毯子在后面追,小焕摆手示意不让妈妈追过来,她走到隐秘角落的一个长椅旁坐下,妈妈远远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女儿。
小焕哭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的她像是站在冰山一角,长年累月的水滴没能将她击穿,就在暴风雨来临的那刻,她崩塌了。
这次,更多的是痛恨和无奈。
24岁的她多想为母亲,为这个家庭分担些什么,但此刻,她除了成为家庭的负担,什么也做不了。
她痛恨自己的无可奈何,已然年过半百的母亲为了照顾她,每天早起晚睡,夜里也要醒来好几次,就怕她最爱的女儿再有什么事。
她不想母亲在哥哥和她都长大了还如此操劳,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像这样的人,身体上的措手不及足以让一个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她用力地止住颤抖的身体,可越是想挣扎就被束缚地越紧,透不过气。
就像生命的那条线,你越奋不顾身,它反而更会离你而去;但你越是想随波逐流,就越不会被时间落下。
这个家已经没有那么完整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再拖累母亲为之操劳过半。
唯一庆幸的是家里哥哥也足够争气,大学毕业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几年下来,生活虽不算富裕,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不用母亲操心。
风狠狠得从她身边掠过,不露痕迹却又总能伤人于无形,措手不及的她身体一个冷颤,母亲见状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紧紧的。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遇到了可怕的梦魇,那种久违的孤独和无助像不听使唤一样再次涌上心头。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一样的,睡前打开小夜灯并定时一个小时,也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入睡。
刚睡着的那一会儿,舒服极了,安然,香甜,美好的夜晚就要开始了。
她幻想着今夜无梦。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几分钟后,她进入浅睡眠期。
突然,她感觉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拉扯她,那种力量久违又清晰。
要是在平常,她会看到不知名的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那东西在她床边徘徊,踱步,就是不会走。
这时她只好闭起眼睛,虽然她知道这样会大大降低醒来的几率,但比起可怕的东西,总归是好一些的。
她会努力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会拼尽全力。
她又看到了那些东西,在朝她走来。然后,像幽灵一般围绕她身边,徘徊,踱步。
此时的她已顾不得自己会不会醒来,如何醒来,她只想摆脱眼前的“污秽”之物,“活”下去。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往往会不顾一切,想要过分挣脱,拼命挣扎,可现实往往会与之相反。
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选择面对这无尽的黑暗。
可是梦魇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自己的“猎物”,在它眼里,只有猎杀,最让它兴奋。
于是,它又化作另一个诡异的物种,想一步一步靠近,然后慢慢侵蚀她的灵魂,直至肉体也被分裂。
小焕只觉得身上像是有无数条大蛇在爬,蠕动着,且异常沉重又令人无可奈何。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在无数个无可奈何的夜里,她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会和它们相遇,每一次的相遇,都是那么胆战心惊。
她不敢懈怠,屏住呼吸,想要这扑面而来的无穷无尽的鬼魅离她远去,不再束缚于她,让她死命挣扎。
隔着厚厚的被子,“大蛇”依旧在翻滚,狂涌,肆无忌惮。恨不得让她得生命就结束在这一刻。
她扛不住了,她拼命挣扎却又没有一点气力,只能任凭这鬼魅肆虐,大山一样重的鬼魅死死地压住被子下的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想叫喊,她拼命地想叫喊,只要身边有一个人唤醒她,或者轻轻触碰她一下,她就会从这无边的黑夜中挣脱开来,可是没有人听见。
她扯开了嗓子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张大了嘴,很努力,但又很无奈,很无助,黑暗将要把她吞噬。
黎明,是她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也是她无数次奢望后又失望到顶的。只有无尽的黑夜伴着她,宁静,但从未祥和。
她妈妈仿佛听到了她在梦里的呼救,猛然惊醒,看着躺在床上不安定的她,摇晃着把她叫醒。
她恍然睁开眼睛,用力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天花板。那一刻,她她活过来了,她坐起,对妈妈说了术后这么久以来第一句最完整的话:“妈,刚才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