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班府凌晨的寂静被一阵又一阵急促的呼喊打破，女医者抱着药箱从药堂奔跑到饶顺雨大殿前，三五名侍女紧随其后
大殿侧门的侍女端出一盆血水又换来一盆清水，饶顺雨口中咬着布匹嘶吼着，护国府派来的八名侍女站在殿外焦灼等待，想进去帮忙又奈何大殿内已经人满为患
班林氏在一旁跺脚，“定是个世子！这回定是个世子！求王母娘娘保佑我顺雨腹中定是个嫡子！”
班苏满脸笑意地回她，“嫂子莫急了，王母娘娘不管这事，得求着观音菩萨”
“是是是！看我这嘴巴一时间嘌了，竟求到王母那去了！”她听见声响时起床忙慌了，忘了把房里那尊金玉菩萨像请过来，“若菩萨不忘我日日烧香磕头，这次要是个带把儿的，莫像北殿那个受宠那么久还生的是个赔钱货！我班林氏定不吃不喝在菩萨面前祈福三日，顺雨难产些也无大问题，定要是我朝第一家户长史与将军之女的后代，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班林氏重重跪倒在地上，头嗑下去的一瞬间，大殿内婴孩的啼哭响彻不止
“生了！是个世子！”
班铭慢悠悠地走来，女医者请他进殿去看，“大人来了，早晨露霜重，大人进屋看看大夫人和小世子吧”
还没等班铭上前去，班林氏早就安耐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姑母莫慌，第一个抱孩子的当为大人才是”，老夫人很明显地在暗示班铭
侍女为饶顺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她伸手抚摸着婴孩的脸庞不自觉地叫出一声，“夫儿”
班铭踌躇不前，“我一个粗鲁男子，不敢抱这样如棉花青嫩的婴孩”，但依然还是走近了看上一眼，脖子上有颗豌豆大的红痣胎记，“顺雨好好休息，你们都好生伺候着大夫人，我午间些再来看”
说罢只是在婴孩的身旁放了一个玉佩便草草结束一早的行程
杜宾追赶上去询问，“大人若如此草草走开，恐怕大夫人又多想了，看小世子生得......”
“嗯......像得很”
“啊？”
班铭点着头说，“像他娘的样子”
杜宾好笑道，“大人这是夸人还是骂人？虽说儿子多像母亲，大人看小世婧出生时也看不出来如何样子，这才几岁，眼睛便长得和大人一般不二”
班铭自嘲道，“按道理来说女儿该有棠儿那样的眼睛才是最明媚的，却如我的眼睛这般，此后怕是个穆桂英，同棠儿一样上跳下窜的”
才刚得了一个儿子，本应是最最欢喜的时候，班铭却在话语中三句不离轻棠母女，让“别人”听了又要唯恐天下不乱
早晨鹿环公让人送锦缎给青棠后就听回去的人说，户长史明明就在府内，大夫人生产时却不见他在产房前的身影，倒是那个外姓的姑母嘚瑟的很，怕饶顺雨又生什么怪芳给青棠使绊子，总觉得坐立不安，便亲自驾马前来，还顺道去东苍琅那里拐来了王帝玉令
女医者招呼了旁人出去，乳娘将孩子擦拭好了抱到饶顺雨面前，“大夫人，婴孩出生第一口要的是生母的**，大夫人先忍着疲惫等一会儿再睡吧？”
“大人呢？”
“大人有要事在身，先回去了，说午间再过来”
她转过背去，“累了，你们都出去，孩子你喂着”
“这......”，乳娘抱着孩子向女医者示意
又由女医者去劝她，“大夫人......”
“让你们滚是没长耳朵吗？！要不要护国府拿你们去关个一年半载再出来！”
乳娘把婴孩放在她身边退身出去，女医者将养身的香包挂在床头后，饶顺雨叫住她，“把孩子也带出去”
“可小世子得喂......”
她抢话道，“谁爱喂谁喂，饿死了就抱去给班铭！”
班林氏才使唤人从屋里请了观音像出来，遇到女医者小心翼翼着抱着小世子踌躇不安，上前询问一二，她知道饶顺雨比牛还犟，却不知她竟犟到孩子都不顾
到大殿前说点话又被吼走，也怕她不顾自己是长辈直直告到护国府，这才不好办，最后只好抱着孩子北殿去
青棠刚醒来穿着衣服，小海棠被惊醒得早，哭过之后便一个小小的身子趴在窗台上看班铭练剑，看到班铭被杜宾击退时还拍手大笑，看得出来平日里被宠得过分了
班铭专心练剑没有太过于注意周遭事物，只听到小海棠得哭声才跑进殿内
班林氏往青棠脚下一跪，又是磕头又是哭喊，言语中打了无数与青棠不相干的亲情牌，才倒出最终目的
“二夫人也是产期将近的，乳水足够，顺雨刚生产完就昏睡过去，挪不动身体奶孩子，今日二夫人借出去这一口，将来世子定是小王爷，会记得夫人的好的！”
青棠一时间被惊住了，小海棠又在一旁大哭着，班铭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也不愿恶语相向，“姑母，棠儿产下世婧后更是昏迷两日，那时也是乳娘喂养，怎么......”
“可男儿女儿毕竟有别，男儿以后是要成大气的，乳娘的出生卑贱，怎配得上喂养世子！”
“姑母这话就如马粪恶臭了，如今的盛世是祖太金娘娘执政所得，祖太金娘娘也是女儿，怎么女儿就成不了大器？”
鹿环公从出了事后，不但没有掉脑袋，反而更受朝廷重视了，拿着王帝玉令，拦路者杀无赦，朝班府里百名侍卫只能任由着她来
到北殿门口，听见里头人争吵不休
班林氏说不过班铭，又往青棠的脚边挪了挪，“二夫人，我做一个长辈的都求你到这个份上了，该跪也跪了，该磕也磕了，你不能受礼不回音吧？这毕竟是大人的嫡子......乳娘的出生是万万配不上来喂世子第一口的”
杜宾本来就看不惯班林氏的做派，反正自己如今是朝廷任命的侍卫，不受朝班府管制，若是平民伪乱官户可直接拔刀，于是上前道，“姑母这是直接把二夫人当作是出身高贵一些的乳娘用了，世婧满月日，王上亲赠了历代王后才用的配饰，鹿环公府赠的还是王上手中把玩多年的珠串，姑母岂敢在户长史大人和夫人的面前说出这种要求来？况且如今青老爷深受王上信任，这种话要是传到呈江、传到鹿环公府里头，更是会传到王上耳中，此后让林家在朝中还如何好做？”
这一席话虽让班林氏收敛了一些，但而后她又以退为进，见小海棠跃跃欲试想要看看弟弟的样子，便故意说，“将后世子长大了些，也是如世婧这样机灵可爱的，既如此，便罢了”
青棠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也想着自己产期将近了，四下纠结后叫住班林氏道，“姑母，抱过来吧”
班铭不知做的什么打算，但既然青棠都已答应，也不再阻拦了，只得狠狠问道，“喂了，那就是二夫人所出，便不是你心头嘴里一口一个的嫡子”
“这......”，班林氏本是有些迟疑的，但青棠不好意思说出去，别人不知道，嫡子终究还是嫡子，都是户长史大人所出，哪会是一口母乳就来的嫡庶之分，“都是大人所出，怎分得这些！”
说罢就把世子交给青棠，班林氏与杜宾退出大殿时还不忘以白眼相对，见到鹿环公时还上下打量一番，她从未见过鹿环公，只是以为是这府中哪位户使大人的上不得台面的“贱货”
“杜宾侍卫，你再是朝中官职也好，不过只是卑微职务，怎地我们家事也有你的份？”
杜宾看见鹿环公走过来，便不再与班林氏争吵，鹿环公可不是个好惹的，若惹了她，天王老子的脖子她都敢掐
“侍卫杜宾，见过左公”，他这一声喊得响亮，是喊给班林氏听的
还没等班林氏惊呀完毕，她上前直言冷眼，“饶顺雨生产前，若不是杜宾这个卑微的侍卫拦着不让你把乡下的东西送进饶顺雨的饭食中，恐怕你的头颅早就在护国府的地牢里挂着生蛆了，不过是个外姓长辈，怎就来朝班府挑起饶顺雨的担子了？”
“民妇见过左公，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怜惜，顺雨身子娇弱……”
鹿环公府抢过她的话道，“娇弱个屁！明日吃的饭比你家猪吃的还要多出两石大米。你要做长辈可别只做将军府一家的，有本事就好好的连穿庭府的一起做了，饶顺雨的名声是扶不起来，青夫人的名声你也敢拿了去？”
班林氏被她骂得喘不上气，直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怎么我做不得长辈，倒轮到你来教我了，你们这些商贾人家的地位不过也比不上我们这些平民，二夫人的名声何比得小世子重......”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北殿，随身的侍女见状跑开
班铭一直看着殿外的情况，青棠喂着孩子，又担心鹿环公心直口快，刚官复原职又给自己惹了麻烦，心下权衡一二招呼了枣儿说，“去请摄政王”
班林氏抚着发红的脸站直又骂，“你就是个妓女也如此不知......”
啪！
又一巴掌打得她眩晕
“我现在就去找......”
啪！
左脸开始红肿起来，把半边脸的皱纹撑得平滑
鹿环公抱着手高傲地问她，“找谁？”
“宗......”
啪！
班林氏眼眶子里的泪水顺着皱纹滑下来，远处急忙跑过来的姑父班廉以前呼后拥带着四名侍卫，一见自家夫人被鹿环公扇了那么几个巴掌心疼不已，更是心疼自己受挫的尊严
气氛地评理道，“如今朝廷重臣都能到朝班府扇内眷的巴掌了？这世道果然有了钱财便能独霸一方啊，将堂堂朝班府置于何地！内眷不过是心疼了刚生产的大夫人就被左公下如此重的手”
“本公从不把官户放在眼里，更何况你？”
班廉以搀扶着班林氏大声笑道，“好！左公这句话同王上道来，就算是扰了全城百姓也要讨个说法！”
东苍琅早在被鹿环公拿走玉令时就远远跟随着，在王朝北境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枣儿一出朝班府就迎面撞上了他
至蔓越山后，他背着手缓缓走来大声询问，“是如何的官民官司也可以不通过本相就直接告到王上那里去？”
众人单膝跪下行礼，“草民见过右相”
“听说大夫人今日诞下嫡子，家里长辈操劳过度昏了头，让二夫人替为喂养？可有此事？”
班廉以无奈点点头，“确有此事，确实是一时间昏了头的”
“本相自己的家事未清，本不该管别人家事”，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鹿环公，被鹿环公一脸漠然怼了回来，“只是两位不常在京州城，或许不知道二夫人在百姓心中是怎样的美名，不过二位尚且打听打听‘青夫人’这个名讳，民间无不待之以官民之礼，奉之以人间神明”
班林氏不敢再说话
“二位不是朝廷中人，不知道左公说话的习惯，虽不中听，但却是苦口良药逆耳忠言，尚且连王上都给几分薄面。话说实在了，左公的官职更在本相之上，不过是本相要时常在外，身上又带着政要官户的图腾，一出现百姓也就都知道了，左公不爱做这些表面功夫，百姓便很少见过，二位心下担待些，本相来朝班府是以朋友身份做客，即是长辈，也便是本相的长辈，起来说话吧”
班廉以磕过头刚想搀扶班林氏站起来，“谢......”
鹿环公依旧没有消气，“谢什么谢！跪着！”向两人连着东苍琅一起白了一眼后转身离开，十分潇洒，对一切都不屑一顾
东苍琅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其实鹿环公心里头是非常欣喜他的出现，不过是不爱抹开这个面子罢了
进了北殿后，她的首要任务便是对着班铭白一大眼，继而跑到青棠的床边抚摸着她的腹部，像以前那样掰扯一些无用话题，但是聊得不亦乐乎，只是看着刚出生的世子怎么都看不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