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曼殊才从迷睡中彻底醒来。视线逐渐焦距,看见守在床头的凌翌容色更加疲倦,憔悴处,双眼已有些深凹,嘴唇也起了一层碎碎的皮屑。晓夏挺着肚子终于破涕为笑往林玉的衣服上蹭了几把鼻涕眼泪。
终于,她清醒了,是不是代表着,她逃过了一劫?
这两日,所有人都以为她没了生存的意志会被这来势汹汹的高烧击败。或者,是她根本想借这个方法死去。
庆幸的是,她回来了。
晓夏欣喜若狂的像个失心疯,根本忘了自己还是林玉孩子他妈,直接扑到曼殊身上,随之就是一顿好骂。
“好你个死鸟人,竟然睡了三天,你害的我们担心死了!”
说着,晓夏假意懊恼地捶了曼殊几下绣花拳,凌翌见状连忙忧虑拦过,“别呀,她刚醒,你就给她这刺激。”
说完,还不忘怨妇似的望了眼晓夏,晓夏抚了抚凸起的小腹,酸着语气说道,“哎,小宝,你曼殊阿姨刚醒我们就不受宠了,看你凌叔叔那副见色忘义样儿,你快快出来,长大了给我报仇。”
“啧啧,就不知道教小宝点好的。林玉啊,以后这孩子可不能让晓夏经手,指不定会给小宝带成什么样。”
凌翌撇嘴说着,晓夏视线一转,盯着凌翌问着什么样什么样。
凌翌摊手表示无奈,“一根筋,二货,三五**丝,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我可不希望,在这些一二三四五上小宝比你强。”
话语刚落,凌翌就迎了晓夏一结实的爆栗,林玉笑着搂紧晓夏,示意她多注意注意肚子里的小宝。病房里顿时生气一片欢声笑语,曼殊也扯了扯嘴角,浅笑。
要是没有经历伤痛,可能,这里的笑会更灿烂。
想起死去的母亲,片片场景掠过。晶莹凝滞,曼殊赶紧别过脸望向窗外,不能打扰了他们。这几日,他们过得一定很压抑,尤其是凌翌,他本就诸多公务缠身,又在医院里耽搁几日,这情,怕是还不起了。
再望着晓夏,尽管她是个孕妇,但还是很瘦弱的感觉,自母亲出事之后她那双核桃似的眼睛就没消过。总之,这辈子,她都欠她的,一世情。
曼殊握住晓夏的手,望着林玉,嗓音沙哑,像是经历了千年岁月的洗礼,“林玉,我想跟晓夏单独说几句。”
晓夏双睛闪烁,林玉自是理解,经历这么多,她最想见的肯定是一直伴着她闺蜜。遂拍了凌翌的肩就走了出去,凌翌望过曼殊,浅笑之后也起身出了门。
曼殊想坐起一些,晓夏忙递过枕头给她垫着。视线相及,两人都笑了出来。
这下,晓夏是真的放心了。最起码,曼殊暂时还会笑,不是没有表情情绪干瘪的木乃伊。
曼殊盯着晓夏的小腹微笑,双睛里充满了祝福。它是一个新生命,在经历那么多之后,唯一的一个新生命。而她这辈子,再也没了做母亲的可能。
报应,应该都是报应吧。她违背当初誓言又和路昕鸿有了瓜葛,所以老天要收回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晓夏看着曼殊慢慢出神,然后眼底迅速湿润,她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将曼殊的手放在自己那凸起的小腹上,说,“小宝,要记得,这是曼殊妈妈的温度,以后你不能只孝顺我一个,还有你曼殊妈妈,她也一样地爱着你,知道吗。”曼殊似乎被带起了情绪,轻轻地在晓夏的腹
上一遍遍婆娑,晶结终于滑落,她是真的被这个新生命给打动了。
“晓夏,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还跟我说这些,你是还没清醒呢!”晓夏轻捶曼殊一下,干笑两声,试图抹过眼角的泪。
经过了这些,曼殊才发觉原来友情比爱情可贵多了,最起码,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友情不会背叛,不会报复。而爱情却是这世间上最可怕的毒。
“晓夏,林玉待你这么好,现在你们又有了小宝,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我真希望把我今生所欠缺的幸福,通通都加注在你和林玉的身上。”,“母亲走了,忽然之间就好像长大了很多。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再大的光环也不及眼前这小小的幸福。只要能一家人团聚,哪怕只有一天,那也就够了。”
忽然间说出这么久经沧桑的话,晓夏不明白,难道说经过生死一劫的人真的看透了人生?
“我想明天就出去走走,看着外面的天,可能心情会好一些。”
曼殊犹自说着,不顾晓夏的忧虑与诧异。这个伤心的地方是该离开,但现在她的身子刚好,哪能经得起路途劳累呢,况且……
“那好,我这就让林玉回家收拾收拾,咱们只带点简单的生活用品。”
说着晓夏就要出去叫林玉,曼殊连忙拉住她的手,“不用。”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再说了,你都是个当妈的人了,哪还能四处跑。”
曼殊脸上的犹豫应了晓夏的担心,果然,她只想一个人。然后,干些什么,他们不知道。
“那让凌翌陪你去吧,反正他也闲了这么天了,多一天两天的也无所谓。”
“不了,他是个经理,每天大小公事缠身,能抽出这些天守在这里我已经是感激于心了,就这样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那你去了还回来吗?”
额,晓夏不知会蹦出来这句,可她总感觉曼殊这一去,似乎是不准备回来了,她说的这番话,总有些交代遗言的感觉。
“会的,你还在,我怎么能离开。”
晓夏放心笑了,曼殊也浅抿了抿唇,浅笑。
这种浅白的容。
回廊里,凌翌按着眉心闭目,林玉适当地给他递了根烟,这些天,他真的是累坏了。为了避免给病人带来麻烦,两人躲进卫生间内抽着。凌翌很沉默,倦极的神色中还带着浓重的焦虑。
“打算怎么办?”
林玉问着,凌翌茫然抬起头,“什么怎么办。”
“你跟曼殊啊,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去找路昕鸿?”
凌翌低眉,掸掉衣袖上的烟灰,扯出一抹笑,“她不会再接受别人了。”林玉怔然,凌翌继续伤神说着,“经过这些,你认为曼殊还会相信爱情吗?”,“她与路昕鸿之间的纠缠已经给她带来了不能承受的代价,若再有一次,你说她会怎样。”
林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狠狠吸了口烟,然后踩灭,“路昕鸿,我不会放过他。”
“没人会放过他。待曼殊的情绪好些,这笔账,我便和他一一算清。”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曼殊。”
“林玉,你知道现在我最怕什么吗?”
“曼殊的心。”
林玉不解,有些皱眉,“你是说曼殊还爱着路昕鸿?”
凌翌也将手中的烟头踩灭,长叹一口气,“这倒不是。”
“我最怕的就是她心死了,真的不再接受任何人。没有笑容,没有情绪,也没有爱恨。”
林玉也沉默了,这样的曼殊谁都怕,活着比死了还安静,那还算是活着吗?
好一会儿,两人才将身上的烟味散完。然后都打起了精神向病房走去。见到曼殊和晓夏正开心地聊着什么,他们也就放心了。林玉到晓夏身边自然宠溺搂过,凌翌走至曼殊身边,微微笑起,“想不想吃东西,我去买。”
曼殊也轻轻一笑,对着他多日以来的疲倦,感激地说了声不用,谢谢。
正当凌翌失落之时,晓夏嚷着要吃什么什么,然后林玉一股脑地把她拉了出去,带她买好吃的。
房间里只剩下凌翌和曼殊,安静。凌翌不停地找话题,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问她累不累,总之,此刻的他不能闲着。
许久,曼殊缓缓握住还在忙活的凌翌,“不用忙了,我很好,真的。”
凌翌顺势握紧了曼殊那只纤细的手,贴在脸庞上沉醉地感受这一刻的温存。
她的手很瘦,苍白的有些吓人,但幸好温度是正常的。
曼殊抚了抚凌翌有些凌乱地短发,眼角湿润,“凌翌,谢谢你。”虽说一句谢谢不能抵过他这些天来的劳累,但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些什么,给些什么呢。
心,已经死了,她怎能拿着一颗已经死去的心去接受他,这本身就不公平。
他很优秀,应该有很多人去爱,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