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深了,早些歇息吧。”钱沐见祁镇还在批阅奏折,轻轻将一件披风披在祁镇身上。
“这阵子,曹吉祥的空缺,朕一时找不出可信之人,只能亲力亲为,会辛苦些,无妨,过阵子就好了。”
钱沐见满桌的奏折“臣妾帮您整理下吧。”
“也好,你便把这些奏折收到一边吧。”祁镇指着左边的一捆奏折。
“好。”钱沐拿起奏折,一封信滑落出来,竟是自己当初写给逯杲的信!
“皇上,这封信……您看过?”
“哦,这……”祁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早就知道我在调查石亨?为什么没同我说过?”
“其实,朕早就在调查石亨,只是不宜张扬,逯杲向朕禀报此事时,朕就想着利用此事作掩护,暗地悄悄调查石亨,曹吉祥。”
“所以,臣妾为了你当初一句不愿做忘恩之人,置身险境,皇上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只因我是枚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朕已经暗中派了护卫护你周全,没想到你还是会受伤,所以才施以磔刑惩戒,沐儿,朕身为皇帝,很多事要以大局为重,顾不得许多儿女情长。”
钱沐摘下钗子“是了,难怪我刚一中箭,便有侍卫护驾。当初,皇上送给臣妾这枚红豆钗时,曾说,臣妾是你苦苦寻觅的想倾心相待之人,如今仍然是么?”
“自然,否则朕怎会立你为后?”
“倾心相待之人,竟得不到你一句真话么?”
“沐儿,你太过敏感,朕身为皇帝,有些事是不能说的,与情谊无关。”
“皇上自打回宫,高淑妃、周妃、万宸妃接连受宠,与臣妾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这也同情谊无关?”
“朕总要为大明绵延子嗣啊!”
“可你已经有深儿、潾儿了不是么?”
“沐儿,朕是皇帝,你自嫁进来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朕给不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爱。”
“不,你曾给过,在我们的新婚之夜,在桂花树下,在慈宁宫前的雪地上,我在深宫苦苦等着他回来,我以为我等到了,可我错了,他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朕是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成为那个谁都能骗的傀儡!朕要成为真正的皇帝!”祁镇不觉提高了音量,他想成为真正运筹帷幄的帝王,可不想这条路上,钱沐竟会是他的阻碍,那个他认为世上最懂他的女子。
“您总是这样,在臣妾用情最浓时疏远,又在心灰意冷时给出一丝慰藉,臣妾累了。既如此,臣妾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只是臣妾愚钝,忘不了皇上口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实难做皇上倾心相待之人,配不上皇上赠的这枚红豆钗。”说罢,钱沐将钗子轻放在案几上。
“臣妾告辞。”钱沐行了大礼,转身走了,心如死灰。
祁镇立在原地,重登上了这帝位,也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祁镇走后,妆台前,周青涂着脂粉“这阵子,皇上来的仿佛比之前要勤些。”
“是啊,倒是坤宁宫,皇上已许久未去了。”兰儿道。
“哦?看来皇上疏远了皇后,到给了我机会。”
“其实,娘娘的容貌在后宫无人能及,怎的当初选了个瞎眼瘸腿的当了皇后?”兰儿有些愤愤不平。
周青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的容貌“无妨,是我的,老天爷都会帮我夺回来。”
“深儿的字写的愈发苍劲有力,人也沉稳了不少。”
“谢父皇夸奖。”
“深儿也到了束发的年纪,该有些储君的样子了。”周青刻意强调了储君二字。
“是啊,朕都没注意到深儿束了发。”
“束发而就大学。儿臣身为太子,更应修齐治平,做天下表率。”
“你有如此志向,父皇很是欣慰。”
“深儿,下去温书吧。”周青道。
“是,儿臣告退。”见深出了乾清宫。
“皇上,深儿已立为太子多年,仍没有个嫡出的身份,今后君临天下,如何服众啊。”
祁镇冷眼看着周青“怎么,皇后还在世,你就惦记起她的位置了?”
“并非臣妾贪心,只是中宫无后,为江山计,便应辞去后位。”
“怎么,你要沐儿效法阴丽华,是想做郭圣通么?”
周青一惊,忙道“臣妾不敢,是臣妾失言了。”
“朕今天就告诉你,不要想着朕疏远了皇后,便想取而代之,朕不会废后,永远不会!出去!”祁镇大声吼道,剧烈的咳嗽起来。
“是!”祁镇向来温和,周青哪见他如此动怒过,忙退下了。
祁镇一阵晕眩,跌坐在了塌上,胡善祥哀伤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竟一病不起。
再次睁眼,看到的是钱沐“刘太医,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久居南宫湿寒之地,身子本就弱些,这些日子又忧心政事,加上急火攻心,病情来势汹汹,只能静养,若能挺过冬天,还能有转机。”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
“你来了,朕以为你再不会见朕了。”祁镇的声音很虚弱。
“臣妾身为皇后,皇上抱恙,理应侍疾。”
望着钱沐,祁镇心中一阵酸楚“你还是不肯原谅朕么?”别过了脸去,流下泪来。
“皇上错了,臣妾只是不想被别人牵着自己的喜悲,做自己应作之事而已。”
“先祖遗训,后宫无所出者,一律赐白绫殉葬。”一声令下,一道白绫缠在了钱沐的颈上,越勒越紧,钱沐痛苦的挣扎着,祁镇想伸过手去解开白绫,却怎么也够不到“不要!”祁镇惊醒,见钱沐衣不解带伺候着,在一旁累的睡着了。
祁镇怕吵醒钱沐,捂着嘴小声咳嗽起来,手上竟有丝丝血迹,祁镇强撑着下了床,为钱沐披上衣裳,拿出簪子轻轻插在钱沐的头上“此生是我对不起你,就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
祁镇披着衣服,出了宫,迎着漫天风雪,一步步走上龙椅,太子、礼部尚书带着大臣们,候在殿下。
“咳咳,今日朕召你们来,是有件要事宣布。咳咳。”祁镇脸色苍白,每说一句便咳许久。
“朕恐怕时日无多,咳咳,朕走后,礼仪从简,废除殉葬制。咳咳。”
“这是自太祖传下来的祖制,恐怕……”礼部尚书道。
“朕幼时见过殉葬,太过残忍,制度都是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若是没有先例,便自我始,我死后亲自向先祖交代。咳咳。朕的心愿唯此一件。”
“臣等遵旨。”大臣们纷纷退下。
空旷的大殿只剩祁镇一人,阳光射进来,模糊中,仿佛看见钱沐在悠长的庭院中,浅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沐儿,我回来了!”祁镇笑着笑着,渐渐闭了眼。
沐儿醒来,见没了祁镇,头上竟多出了一枚簪子,摘下看,竟是红豆簪,宫里的丧钟响起“皇上龙御归天了!”
奴才来报“皇上临终遗旨,废除殉葬,封钱沐为太后,移居慈宁宫,钦此。”
钱沐推开慈宁宫的大门,满院的桂花“镇儿,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放在心里,不愿同你说,当初我说今后只愿听凭内心所想,可你知道吗?在我心里,心之所向,唯君而已。”一滴泪,缓缓划过钱沐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