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什么声音?”祁钰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的问道。
“回皇上,是,是奉天殿,太上皇复位了。”来喜忐忑的对祁钰说。
祁钰听罢,松了一口气,笑道“罢了,这皇宫终究不属于我,罢了,罢了。”祁钰,重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朕重新继位,改年号天顺,石亨、曹吉祥、徐有贞拥立有功,赏金银良田,封石亨忠国公,徐有贞兵部尚书,曹吉祥协理京营军务。”
“谢皇上,只是还有一事,于谦一手遮天,擅行废立之事,理应当斩。”于谦这枚眼中钉,徐有贞誓要拔掉。
“于谦毕竟有功于社稷,先打入大牢,朕再行斟酌。”祁镇亲眼见过于谦在北京城上奋不顾身的样子,心生不忍。
徐有贞见祁镇犹豫不定,决心再添一把火“皇上,于谦悖乱,倘不严惩,夺门之举,有何名义?”
祁镇愣住了,是啊,于谦不除,叛乱的究竟是自己还是祁钰?思虑再三,祁镇吐出三个字“斩了吧。”
“遵旨,臣这就去办。”徐有贞忙道。
大牢中,狱卒带着饭食前来“东坡肉、糖醋鱼,今日的饭食不错啊。”于谦笑道。
“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大家虽不敢明言,但都知道,您是被冤枉的,只是,皇上已下旨,不日……”说到这,狱卒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不日午门问斩对吧。”于谦倒是一脸轻松。
“这世道真是不公,您救了整个北京城,却落得如此下场,连妻儿老小都见不了最后一面。”狱卒擦了泪忿忿道。
“我所求的,本也不是这些。不见也好,省的他们受我连累。”
“于大人,我一家老小,全仰赖您才保全了性命,您可有什么心愿我能帮您的?也算聊报您的恩情。”狱卒含泪道。
“你可有纸笔?”
“有。”狱卒说罢取来纸笔递给于谦。
于谦挥毫泼墨“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写罢,于谦仔细叠好,交给了狱卒。
“你把这个交给吾儿于冕吧。”
狱卒仔细将纸贴身收好“于大人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冕少爷手上。”
“今日天气真好,走吧,该送我上路了。”于谦整理了衣衫,慨然赴死,狱卒望着他走向阳光中,一阵风来,石灰随风而起,又渐渐消失,永远的不见了,那阳光,亮的刺眼,刺的人泪流满面。
思贤匆匆来到乾清宫“听说你下旨杀于谦,可有此事?”思贤因心急,声音有些颤抖。
“于谦谋乱,理应当斩。”祁镇不动声色。
“拥立新帝是经过了哀家的允准的,不干于谦的事,再说,于谦守城有功,就算功过相抵,放他一条生路总可以吧?”
“晚了,朕已将他正法了。”
思贤瘫坐在椅子上“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拥立祁钰是情势所逼,你并不记恨吗?”
“奈何若非如此,我这帝位来之不正。”
啪,思贤压抑不住愤怒,扇了祁镇一巴掌“你糊涂!祁钰病重,又无子嗣,这帝位早晚不是你的便是深儿的,与于谦何干?依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他功高盖主,收拾了你这个皇帝留下的烂摊子!”
“皇额娘当真非要知道原因?”
“是,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原因,对社稷功臣下此杀手。”思贤气不过,坐下来押了一口茶。
祁镇关上了门窗,遣散了旁人,低声道“于谦从不是一颗我能控制的棋子。”
“就因为这个,你便要置他于死地?你可知他身上数十处伤痕,你可知他入仕数十载,没攒下半点家财,他这都是为了谁?哀家看在眼里都心疼,你竟没有半点良心么?”思贤语气悲恸。
“于谦自是一身正气,可帝王之术,本就是平衡臣子以达目的的御下技巧。自然重在臣子的驯服,臣子若太过刚正无欲无求,便只好弃之。至于后世评论,”祁镇轻笑道“都是胜者所言,何况,一个被俘的皇帝,还有资格在乎这些么?”祁镇似在自嘲。
“他若不受控,大可削了权,打发的远远的啊。”
“要怪只怪他锋芒太露,以他的名气,只要他活着,便是威胁。”
“你之前是断不会说这些话的。”思贤颓然坐在一边。
“额娘还当朕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镇儿么?朕被俘一年,幽居南宫八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可娘情愿你还如当初一样。”
“回不去了,在你立祁钰为帝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
“还有,额娘年事已高,今后朝堂之事,便不劳额娘费心了。”说罢,祁镇便上朝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思贤独自坐在椅子上垂泪。
“皇上,太医来报,祁钰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了,皇上可要去看一眼?”曹吉祥小心道。
祁镇合上了公文“好,朕去看看。”
“皇上来看您了。”祁钰听罢,睁开了眼。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呢。”
“你我是兄弟,走到这一地步,本非我所愿。”
祁钰张开手,看了眼手上的疤“造化弄人,想当年,你我兄弟情深,不想最后竟是如此结局,你可曾后悔过?”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无用。”
“我命不久矣,只想得你一句话,你可还当我是你的钰弟?”
祁镇陷入沉思,儿时同祁钰相互做伴的种种,出征前两人的生死之约,历历在目“你一直就是我的钰弟,不曾变过。”祁钰面露欣慰之色,“可我对你的恨,也不会变。”祁镇知道,登上皇位这刻,便已是孤家寡人。
祁钰竟笑了,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懂了。”祁钰闭了眼,渐渐没了气息。
“传朕的旨,祁钰仍为郕王,按亲王礼下葬,谥号戾。”
“祁钰,我恨你夺了我的一切,又割舍不掉你我的同窗之情,那便留着这份血缘,也留着这份恨意吧。”祁镇又拿出当年送祁钰的短剑,轻轻放在祁钰身边。
“回宫吧。”祁钰同曹吉祥道。
“是。”宫门缓缓关上,祁镇与祁钰两兄弟,算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