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沧州城前门大街两边各长着一排大梧桐树,光秃秃的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无数的毛茸茸的梧桐果在寒风里摇摇欲坠。
整个街道青石砖铺就,到处飘落的枯叶,随风聚散。
大街上行人稀少,寥寥两三个笼着双手行色匆匆。
一阵马蹄声传来,前面街的另一边“得得”跑来一辆马车,马车并不显眼,普普通通,车辕上坐着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一身褐色缎袍,胸口绣着一枚大大的通宝铜钱,一副掌柜的打扮。
掌柜背对着马车门,车门上挂着一道蓝色棉布门帘,当车门挡的严严实实。
马车前的道上突然刮起一阵小风,将十几片落叶卷起,其中一片,正落在马的脸上,那马自然的将头一偏,甩掉落叶,马车也跟着偏向道边。
驾车的连忙吁的一声一勒缰绳,将马车停住。
啪的一声,一颗梧桐果落下,砸在马车顶,咕噜滚动两下,落在了车门前。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门帘内探出,摸索了几下,摸到梧桐果,又悄悄缩了回去。
“驾~”中年人一抖缰绳,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走了一段路,向右一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马车来的胡同尽头的一座小院门前停下,那掌柜模样的胖子跳下马车打开了院门后,将马车赶进院子,反手插上门栓。
这时棉布车帘掀开,露出三张略显惊恐的小脸,正是令狐岚姐弟三个。
令狐方飞快扫了一眼院子,鼓起勇气问道:“过伯伯,这里是哪里?我爹在什么地方?”
过姓男子和颜悦色说道:“令狐贤侄别担心,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你爹在城外杀了人,犯了事,托人给我递口信,约定三日内在沧州城里见面。我和你爹相交多年,他出了这种事我岂会袖手旁观?这里是我新安置的私宅,没人知道。你们放心在这里等着,三天后就能见到你爹了!”
令狐方听了,半信半疑,只得随这位过伯伯进了院左一间厢房。
厢房不大,分内外两室。里间一张大床,吊着蚊帐,床铺上被子枕头一应俱全,显然不久前还有人睡过。
外间是一张八仙桌,两条长凳,桌上四个茶杯,一个茶壶。
整个厢房十分的简陋,但还算干净。
令狐落儿有些口渴,抓起茶壶晃了晃,里面水声晃荡,便倒了一杯,直接饮了,接着又给哥哥姐姐各倒了一杯。
那位过伯伯笑眯眯的看着,说道:“你们先歇息,晚饭自然有人送过来。”
说完转身出门,将门带上后,只听咔嚓一声,竟将门锁了。
令狐方心里暗觉不妙,连忙过去拉门,门锁哗啦晃了几下,哪里拉的开?
他连忙叫道:“过伯伯!过伯伯!快开门!”
只听那过伯伯一声大笑说道:“贤侄,这里地处偏僻,蟊贼颇多,两个侄女都如花似玉的,我看还是锁上安全些!”
一边说着,那位过伯伯径自离开去了后院。
令狐方大急,又猛拉了几下,不过那门锁甚是结实,他只得跑到里间推那扇窗户,推了几下纹丝不动,竟是早已被人钉死了。
令狐岚呆呆坐在条凳,轻声自语道:“你们都是骗子,骗人,爹娘一定还活着......还活着......”声音极轻,眼神却变得有些空洞。
令狐落儿觉察的似乎有什么不对,哇得一声,哭了起来。令狐岚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又轻声自语起来:“岚儿,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岚儿,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令狐方红着脸坐在条凳上,抓起杯子一饮而尽,砰的将杯子重重放下。
他此刻又是气愤又是懊恼。气愤的是三叔令狐开城竟然伙同外人,拐卖自己的嫡亲侄子侄女,这还是人吗?简直禽兽不如!
令他懊恼的是,自己在城门口就应该跳车逃跑,现在被坏人锁住屋里,自己作为一名男子汉,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爹爹一脚就能把门踢开。
想到这里,令狐方跳起身来冲到门口,一脚一脚,发了疯似的踢那木门。
踢了几十下,那门突然打开,令狐方正一脚踢过去,反被门板撞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门口一个粗壮的仆妇,拎着一个食盒,面无表情走了进来,手脚麻利的打开食盒,端出三个碟菜和四个馒头摆放在桌上。
令狐方手脚并用,蹭的爬起来向门口跑去。
那仆妇大手一伸,抓住令狐方的后领,将他拎了回来。
令狐方大怒,叫道:“放开我!有本事你放开我!”
那粗壮仆妇一松手,令狐方哎呦一声,又摔在地上,再起身时,那仆妇已经退出门外,重新落了锁。
令狐方摸摸摔痛的屁股,就见令狐落儿抓起一个馒头,已经开始吃了,忙爬起身,也拿了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三个菜,一个豆芽肉片,一个白菜豆腐,还有一个炒鸡蛋,分量不多,但足够三人吃了。
饭菜还不错,既来之则安之,吃完三人倒头就睡,令狐方和令狐落儿很快睡着了,令狐岚心里发愁,却不敢睡,眼巴巴撑到后半夜,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直到天亮,什么事也没发生,三人起来,又是相顾无语,坐困愁城。
令狐方一跺脚道:“就等上三天,再做计较!”
三天很快过去,这三天都是那个仆妇送饭送水,无论令狐方怎么喝问,她都是一言不发,和一个哑巴无异。
接近傍晚,一直阴沉的天终于风声大作,不一时便飘起鹅毛大雪,刺骨的寒气从门缝灌进厢房之内,冷的姐弟三人直在地上蹦哒。
令狐方拉着姐姐,低声说道:“姐,我想了三天,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摆脱那个悍妇逃出去,只不过这个办法有些龃龉,不好说出口!”
令狐岚脸色顿时露出喜色,细声细气的说道:“有什么办法你就说,这时候哪顾得许多。”
令狐方把嘴凑近令狐岚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令狐岚脸色羞红,指一指里间说道:“你且进去。”
令狐方快步走进里间,不多时就听见外面响起细碎的水声,不一会儿令狐岚拉着妹妹进来,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令狐方瞧见门口地上一摊水迹,忙解开裤带,一泡热尿撒了过去。撒完之后,一阵冷气逼来,令狐方打了个哆嗦,忙系好裤带。
又过了一会儿,令狐方探脚踩踩那泡水汪,却连连跌足,失策了失策了!
那滩水汪早已渗透下去,虽然现在结冰冻住了,却形成冻土,没有结出冰层。
冬日寒冷,令狐方经常跑到雪地里撒尿,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自然见过尿结成冰,但没料到房内土干,存不住水。
令狐落儿不知哥哥要做什么,自己也撒了一泡尿,此时有点口渴,拿起水壶便要倒水。
令狐方瞧见,一步抢过来接过水壶,掂了一下,居然还有大半壶水,摇晃之时,咔咔作响,显然已经结成一层薄冰。
令狐方大喜说道:“好落儿,你倒提醒了我。”
他把水壶里的冰水慢慢倒入那滩冻土上,眼见一层薄冰冻结而成,心里一喜,用力将手中紧握的一物捏碎,细细的揉搓起来。
今晚主人过三江在后院宴客,聚集了十几个江湖人士,开怀畅饮,这名仆妇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才收拾厨房,将一些剩余的饭菜装入食盒,准备给那三个小家伙送去。
过三江在沧州城开了一家客栈,接待南来北往的行路商旅,也承接一些货物寄存寄卖的生意,这些生意,多半来历不明,因而也结识了不少江湖客。过三江说认识令狐远城,倒也并非虚言欺骗令狐姐弟。
十几年经营下来,过三江的客栈声音越做越大,加上他出手豪绰,四方打点,已成为黑白两道最大的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