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中依然绿意葱茏,山体重重叠叠。若是首次进山,极容易迷路,但是于羽昆,姜珺他们来说,都不算陌生。进了山,走了几日日,便到了当初山洞垮塌地点。这个地点仍然保持着当初土石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模样,只是依稀还能看出些脚印,这是当初搜救留下的脚印。
再次看到这些至今都不生草木的土石,羽昆心中不免生出些劫后余生之感。她站在土石旁边,开始回忆当时他们奔逃的方向。姜珺他们便随之开始寻找姜环坟茔所在。
当时风大雨大,羽昆他们不敢顺着水流往下跑,便顶风冒雨朝上跑,后来又爬上了山坡。羽昆一边回忆一边领着姜珺他们走。姜珺命令黑甲每隔一段距离便在树上砍斫以做记号。
第一日,羽昆的记忆还非常清晰,可是到了第二日,由于山体连绵,望去都一致,羽昆便有些拿不准。她拿不准,姜珺也不催她,只让她尽她的记忆来走。
姜珺既如此说,羽昆便尽着记忆一点点摸索。如此在山中一连转悠了五日,却还是一无所获。
山中林深草密。每处山头深谷瞧去都一致,加之山中天气炎热,湿气又重,各人都觉得疲乏,脸上满是灰白之色。羽昆心中焦躁:山中条件如此恶劣,这又不比当时她独自一人在山中游荡,此刻一堆人跟在后面,偏偏她实在记不得当时的路线。
这一日晚间生火修整时,羽昆向姜珺道:“这山中湿气尤重,我看他们脸色都不好看。不如明日便让他们修整一日,你我再带两个人往那边探探。”
黑甲不耐山中气候条件,姜珺早已看出来了。听羽昆如此说,他沉吟一番,问道:“你还记得当时遇见的那户人家位置吗?这山中找不到方向,若找到那户人家,从那里往山里走呢?”
这个路线羽昆也早已想过。当时她从山中顺着水流走,在一处略平整谷地上看到了那户人家。后来这户人家领着她翻山,一连走了三四日,才把她送出大山的南边。
如此说来,两条道都走不通。姜珺一番沉吟,又问:“二公主可还记得那人家送你出山的路径?”
其实这话也是白问,羽昆也不记得了:“那户人家在这山中是走熟了的,带着我穿梁过林,曲曲折折,且路途又长。也记不清了。”
他们二人商量,旁人都就着刚烧的热水沉默的吃饼子,无人说话。子昆倒了一碗热水递给羽昆。连日奔走,羽昆眉眼之间皆是疲乏之色,一双嘴唇沾了点热水,才有了丝血色。
姜珺看着羽昆喝水,道:“这一路辛苦二公主。不过家母还在家中殷殷期盼,我不得不尽力寻找,只好劳累二公主了。”说过这话,他也端起碗,慢慢饮着。
羽昆道:“内侍卫长放心,我既然答应来寻找姜环的坟茔,自然会尽心尽力。这些劳累我也早已想到了。”
她如此说,姜珺便不再多说。吃了饭,又安排前后左右几处起了火堆和值守顺序,人便在这火堆之内睡了。
第二日,一行人一同出发。姜珺未同意羽昆的提议。山中草深林密,人多些更安全。他们又继续往前探索。这一日倒有些发现,翻过一座山梁,山下谷地里出现了一个水泊,这个水泊由一条水流灌注结成。羽昆瞧去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拿不准这水流是否就是他们当初走的那条水流。但姜珺很有些振奋。
如同久旱之后乍逢清泉一般,一行人急忙朝山下走去。这水流从山上蜿蜒而下,曲曲折折,顺着水流方向,可一直朝下走。当初羽昆他们顺着水流断断续续走了十来日,到姜环实在身体不好才找了山洞停下来。
他们跟着这水流走了三四日,一路上羽昆都在找寻是否有熟悉之处,可是越走那种陌生感越强烈。第四日,羽昆坚持停了下来。她告诉姜珺,这不是当初他们走的那一条。
姜珺看着她,眼中尽是不肯相信之色。水流一直向前淌,奔流不息,连绵不绝,姜珺的执念和希望便如这水流一般不断。他道还是向前再走走吧,说完他自行提步向前,黑甲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回头却见羽昆,子昆和羌族子弟皆停在原地。
见羽昆他们没有跟上来。姜珺走到羽昆面前,以疲惫口吻道:“再走走吧,兴许前面就有发现。”
“该往回走,这条路不对,不是当初我们走的那条路。”羽昆摇头道。
羽昆的拒绝让姜珺一瞬间几乎失控。他的眼神陡然锐利,死死盯住羽昆。羽昆见状,毫不示弱,神色冷峻,亦冷冷看着姜珺。子昆见姜珺神情不对,站到羽昆身旁,喊了声:“内侍卫长!”语气隐含警告之意。
羌族子弟纷纷围了上来。姜寨黑甲亦快速簇在姜珺身边,将姜珺保护在中心。羽昆将姜寨人一个个扫视了一遍,最后直视姜珺,冷笑道:“姜侍卫长,此等架势,你意欲何为?”
羽昆之语让姜珺回复了理智,他挥手令众黑甲散开。然而羽昆仍满身怒意,勃然欲发。
姜珺又恢复了刚才那种疲惫口气,道:“刚才是我失态,还请二位见谅。”
子昆冷道:“侍卫长,当初在明台家姐就已明说,山中之路并无头绪,极有可能空手而归。当时你们满口答应,只求家姐能走这一趟。如今却又摆出如此强逼之态,难道你改了主意?还是从一开始你们抱定的就是这个打算?”
面对子昆连番诘问,姜珺神色不动,只是拱手作揖,道:“小公子言重。当时明台之上所答允我并无意更改,适才确是一时冲动。有冒犯处,还请二公主见谅。”
他说着道歉之语。此时不止他的声气,连同神色也是疲惫不堪模样。羽昆冷冷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请他免礼。姜珺便一直维持着行礼姿势。众黑甲看着这一幕,面露愤愤之色。姜珺却面目平静,已丝毫没有刚才浑欲噬人的戾气。
树梢之上风过树叶响,羽昆终于道了声免礼:“侍卫长兄弟情深,羽昆自可体谅。”
姜珺平静道:“多谢二公主。只是还请二公主,再耐烦两日,往下再走走。”
他道了歉,却仍然坚持要往下走,如此就连子昆也给气笑了:姜珺这是咬定青山不松口,软硬不吃了。羽昆倒没甚反应,或者说姜珺的这句话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再次强调道:“姜侍卫长,这条路不对,你坚持要往下走,只是耽误时间。”
“谢二公主提醒,但还请再沿此路往下走走。”姜珺道。
“到底为何?!”羽昆不耐问道。
姜珺无法说清楚缘由。他只是觉得,既然哪条路都无法确定正确方向,不如选准一个径直走下去。
“若再走两日,仍是一无所获呢?”羽昆又问。
“若真一无所获,那就到此为止。”姜珺道。
羽昆子昆姐弟两倒没有想到姜珺居然会如此说。
“此话当真?”子昆问。
“当真。”
子昆看着羽昆。羽昆一笑,道:“成啊。既然侍卫长如此有把握,那便再往下走两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