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军带着漠视的神情,眯眼看着前方山顶,过了一会,他转头看着序:“想好了吗?”他问。
他得到了答案。
“请明示。”序道。
黑袍领军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凡是站在我面前的人,有一半人,会选择直接认罪;还有一半人,会像你一样,不见棺材不落泪。两种人,两种选择,于我而言没有差别,于你们自己有没有差别,你们的皮肉知道。既然你选择再挨三鞭子,我便明白告诉你,好让你不白挨。昨夜,你于屋内鼓动闹事,要狠狠闹一场。这件事情,你承认吗?”
“.…..承认。”序干脆道。
“好,那么你就站好了!”领军话音刚落,三鞭子带着风声抽了下来。此时日头已经高升,但是鞭子带起的风声里,让人遍体生寒。
三鞭子抽完,序被赶回了队伍。左右前后人看着序血痕累累的背,暗暗咬舌。
“今日大好时光,却浪费如此。下次,若还有人敢如此浪费大家时间,在场有多少人,我将全在他身上讨回。”这黑袍人说最后一句时声音甚至有些轻微,可石场上众人心中纷纷一凛。因为他们都知道,此人从来不说虚话。
这黑袍人离开后,鞭子声再次响起,一队队人分别被带离,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序身上都是伤痕,可这些黑袍人毫不顾及,倒是同一队的队友悄悄将他从山上换到了山下,这样他背上的伤口撕裂的幅度将小一些。
山上响起了撬动石头的撞击声,随着号子声,石头开始在队伍中流转,沿着一双双手,从半山上一直流转到季所在的这一队。季坐在石地上,他们的周围,满是山上运下来的石头和敲碎的石块。石场的另一边角落,也有一队人专门负责敲击。
季拿着分配给他的圆钝石块,敲击运下来的这些石块。他这一队有十个人,每人都手持石器,只砸得金星乱蹦,头脑发木。那个黄冠在他们面前来回巡视,时时查看,要是有符合要求的石块,便将其归拢一旁。山脚那里,已堆了两堆半人高碎石块。
季大病初愈,手下无力。那黄冠走过来在他身旁看了几次,却也知道季的情况,到底没有说什么。季握着石块,眯着眼睛,石块相撞,火星飞溅。他一边砸一边朝山上看去,他在找序。他挨过三鞭子,自然知道那种痛苦,何况序挨了六鞭子。他后来在山脚下看到了序的身影。序一刻不停地搬运石头,季仿佛看到他背后淋漓的鲜血。
一个上午,黄冠来回在各人身边查看,然而没有任何石头被要求归到一旁。也就是说,一个上午,他们做的都是无用功。
一上午手中耳中都是叮叮当当,季很有些头晕脑胀。鞭子声响起,石场上敲击声渐小。山上的人被带下来后才轮到季他们。季坐在石地上,看着易叔,苍和序从眼前队伍中走过。序满脸苍白,面无血色,看到季,咧着嘴对他笑了笑。他走过去后,季看到他背后破烂的衣服,以及,斑斑血迹。那一瞬间他心中涌起的味道,只能用苦来形容。
他自己躺在茅草屋中仿佛死去,又侥幸活过来时,他心中没有多少后悔。可是现在,看着同伴们,面容憔悴,挨打受困,而他毫无能力时,他心中的悔意达到了顶点:他不该带着同伴们一起来。更彻底一点,他不该在明知同伴们无法放他独自前行的时候坚持要寻找那莫测的红光。
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们的队伍起身了,季踉跄着走在队伍里,经过前面的队伍时,他的眼角扫过了易叔,序和苍的面容。他忽然觉得无颜面对。他猜到序早上之所以挨这几鞭子,全因担心他才祸从口出。如果他当时不一意孤行,此时他们应该安安全全地坐在家里,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面无人色,如牲口般被驱使。
鞭子声又响起,两个白袍人登场。
他们跪在地上,额头贴地。“.…..一人之心,生狂妄,自私,懒惰,此消彼长,致使天地失色,人伦失和,阴暗滋生,种种不肖,皆从心起,故世人皆怀罪恶……”季此刻被悔意席卷,脑子里轰隆隆一片。
吃过饭,便是短暂的休息时间。有要活动或方便的自去,也有人尽力抓紧这点时间好睡一觉。序坐在茅屋内,背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直抽凉气,可他仍无声咧着嘴,笑个不停。这时旁边有人碰了碰他,他转头,却是一个长发长须,眉眼疲倦的人温和看着他。
一瞬间序就猜到,这人便是昨晚那个老于。序认出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老于坐在他旁边,嘴里轻声道:“如此高兴,是你那朋友活过来了?”序仍没有说话。老余又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对这屋里所有人都有怀疑。这屋内有两个姜寨人,众人皆知,只是你来得晚,还不清楚。”
序微微一笑,低声道:“如此说,还是我太冲动了。”
他如此说,倒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老于默了默,又道:“我来找你是和你说,我存有草药,可以治你身上的鞭伤。”
序看了看他,过了一时,他低声道了声谢谢。
序趴在茅草垫之上,忽然他背上一疼,接着便是一阵清凉。他转头,一个浑身毛匝匝的男人手心里正有一摊草药,另一手便往他身上抹。这人便是昨天那个压着他脖子的狄卢。狄卢手上帮他抹药,嘴里却不停嘲笑他:“小子,看不出来,人还挺硬。哆嗦什么呀?既然能挨六鞭子,这会抹个药又算什么?”
序咬着牙没有吭声。他背对着狄卢,这狄卢哼笑着,手下也没有轻重,他每碰一次伤口,序便疼得一哆嗦。好容易上完药,狄卢将手一闻,啧啧道:“一手血味。”
序冷汗淋淋,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