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城,处于伏牛山下这一片千里沃野平原的收紧处。城池左右两边各有大山,左右相挤,仿佛正位于一个口袋的咽口处。往上,北接尹,狐两城;西边,正是一处盐道东出的终点;东边开始往下,又是绵延大山。由它这个入口往下,即是羌族大部之所在,故此,郑城即据地利,又为关口重城,其繁华重要可见一斑。
到达郑城以后,进城,确认身份,入住客舍如此种种皆与以前各城池相同。尼能等人当时以为不过在这郑城等得两三日,便可拿到符契继续往下,然而此次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他们一连在此城淹留将近半月,却始终未能见到郑城守。见不到城守,便领不到符契。护送他们的人员连续几日上城守府询问,却无果而返。最终还是久等不过,不得不寻城守门下人核过符契先行返回。
这一日,季四人在城门口送别二人,见二人走远,方才转身。彼此望来,都在各自脸上看到了不安和茫然。护送他们的二人回程之前再三嘱咐,因郑城为重城,位置特殊,让他们一定要拿到符契,不可因久等不过就自行行事,不然性命极有可能不保。
易叔已数次询问客户人员是否可面见城守,均被告知城守事务繁忙,让他们耐心等候。可他们已等候了这么多日,到底何时才能到头?
四人走在回客舍的道路上,初入城时那种见到恢弘城池,规整道路和房舍及热闹市集的激动心情早已消弭。一路上市声仍然热闹,然而各人心中只觉茫然和萧索。
这一日一早,吃过饭,易叔三人便出门逛去了。季在屋内静坐一会,觉得无聊,便也出门,一路看市景,渐渐出了南门。郑城之外,远望即可见两山如抱。远处见有村郭烟树,远望蒙蒙不明。他们自收割后动身,行至郑城,已有一个多月。天气逐渐转凉,早晚露重。此时远望村落,屋顶树头,竟似寒霜未化,令人体生寒意。
季远观村舍,想起族人们此时该是抓紧赶制寒衣,捡拾柴火等等诸事,又不由自主想起了家中情形。出来一个多月,家中父母弟妹是否都还好?象是否已从姜寨返回?还有芸和孩子,他们可都还好?种种挂念,萦绕心头,缠绵黯然,自不必多说。
赏玩一阵,季转身回城。入城之时,见前方喧嚣,有人大声喊:“前面的让一让,让一让了。”
人群纷纷朝两边散开,季跟着让到一边,见一队驴子,足有二十多头,每头驴子背上各挂一两边口袋鼓胀的黑色麻布包裹,背上再驮着行李,驴子步履沉重稳健。这驴子身上所驮之物应甚是要紧,因每头驴子身边都有一壮汉牵引,领头和殿后又各有两名壮汉。这一对驴队缓缓从城门穿过,向南而下。
待这驴队过了,旁边便有人发出艳羡之声。季听他们说,才知这是一队外族盐队,今日领到了城守的符契,动身南下前往羌族大部。季听说盐队领到了城守的符契,心中一动,忙赶回客舍。回到客舍,见易叔正和舍人两人一人一双筷子,正一起就着一个陶盆夹熟肉吃。
见季回来,易叔招呼他一起来吃,季本想摇头就走,转念间还是改了主意。过来坐下,夹了一片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听易叔和舍人说话。
舍人年纪将有四十多,专职管理客舍,多年迎来送往,见识颇广。易叔与他打了两次交道,发觉这舍人说话有趣,便时常到城外猎个野兔,央这舍人做了,然后两人坐一起一同吃,一同闲聊。季听了一时,见易叔说的都是漫无边际地话,便主动提起今日在南城门见到的那只盐队。
舍人道:“他们啊,来了许多时日了,我记得比你们还早来几天,今日才领到符契南下走了。”
“这盐队看着好像是外族的?”季正要顺着舍人这番话往下问是否该轮到他们去拿符契,哪知易叔嘴快,打了一个岔。
舍人道确是外族,因此审验颇耗了些时日。“如此说来,那应该轮到我们了。”季忙道。
舍人摇摇头,道:“这还不清楚,要等城守门下通知,不过按时间来排,应该也快到了。
季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虽仍无明确日期,起码有了一个预期,比之前只叫耐心等待是好太多了。他心中轻松,也说了一句场面话:“如此说来,贵城守之责真是不轻。”
“可不是呢?!”舍人道,“你们也别嫌等候时间太长,实是这郑城太过紧要。其实你们还算好,要是运气不好碰到城守受召回吕良,一来一往,没有一个月回不来。那也只能干等。”
“你们这城守,一年四季都如此的忙?”易叔有些咋舌。
“可不呢?你想想,春天要督促下辖各城各邑春耕,夏季不是乞水就是抗水,再就是协调水源;秋季要督促秋收,不要误了好时日;秋收过后,要组织冬狩。平时各种城墙,房屋,道路,河沟检修翻建等种种事项都归她管。再有往来人员核验,往来商旅核验诸多事项,殊不轻松啊。我曾听城守门下人道:这一城之中,耗薪材最快的,莫过于城守。为何?因她日日夜里都要燃火议事。”
季听了,心里只觉有些不可想象。易叔又起促狭意,道:“如此之忙,那岂不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孩子还是有一两个的。”
“那你们城守是真厉害,居然在这百忙之中,还能抽空生孩子。”易叔夸赞道。
他这话听来有些怪气,却又听不出什么恶意,那舍人笑骂一声,道:“要不她该当城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