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见季仍未离开,那年长之人有些讶异,便问季是要换吗?季摇摇头:“敢问两位可是羌族人?”
那两人互看一看,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季任由他们端详。那年长之人道:“我们不是羌族人。你怎么如此问?”
找他们问话之前季心里一直犹豫,心里不知翻滚了多少个念头。此时听说他们不是羌族人,心里那股气便仿佛慢慢卸了。他打算走,心里却还是觉得不甘,便道:“我之前见过一个羌族人,她身上这种玉环。我看到这玉环,以为你们也是羌族人。”
“那你搞错了。”那年长之人忽然想起季认得玉环,又问道:“你认得玉环,也是那羌族人教你的?”
季点点头。
年长之人道声难怪:“这玉环,主要就流行在姜寨和羌族两地女子身上,她们喜欢戴。”
“敢问,两位可知羌族所在何方?”季又问道。
那两人又对视一眼,道:“我们不知道,你为何要找羌族?”
“那人送了一个玉环给我。我之前,不知道这玉环如此贵重。现在知道了,想着去找找她,把这玉环还给她。”
那年长之人听说季身上有一个羌人的玉环时眼前一亮。季的话音刚落,他便问那玉环现在可在季的身上。季摇摇头,说自己将它放在家中未带来。
“那玉环什么样子?”那人有些失望,却不死心地仍追问道。
“碧绿色,上面有连续不断的双线水纹。”他每每握在手里仔细端详时总会心折于它的美丽,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无法用言语表达其万一。
描述虽简单,那年长人却一听就明白了,知道季没骗人。他道:“你那玉环果然珍贵,但那人既然给了你,你收了就是”
季摇摇头,低声道:“她当时给我时,我不知道竟然如此贵重,贸然就收了。现在既然知道了,至少要当面道一声谢。”
那年长之人听他如此说,只当他是不贪宝之人,很是慨叹,道:“你要问羌族所在,各族都知道她们在南方,但是隔着重重大山,路途不便,具体在哪里却不知道,我也未曾去过。只听说羌族在一片水泽之中,那里河道纵横,湖泊密布。其余也不知了。”
季想起伏牛山中的相遇,心里已知这个方位大概是不错的。只是不知这羌地到底离伏牛山多远。话问完了,他却并不走,面露踌躇之色。那年长之人见他如此,便问他怎么了。
“您二位见多识广,小子还想向您打听一个地方。”因心里慎重,所以他的话说得有种别扭。
“什么地方?”
“凤凰台。”
“凤凰台?”那年长之人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从未听说过吗?”
“从没有听说过。”
“那首阳之山呢?”
“这就更没有听说过了。”
季的心不可避免的往下沉了一沉。此番来阳地,若说他心里没有些隐约地希望那是自己骗自己,可是到了阳地,除了模糊的几句话,其余一无所获……
他心里沉沉想着事情,忽然历叔走过来,拍着他肩膀道:“执官出来了,看看去。”说着历叔将他拉走,
尼能人到时,换场上已挤满了人。那些上午未换到的人,只有将希望寄托在此时,他们最心急。除了他们,剩下便是闲人和如尼能这种已经换好了来瞧热闹的人。此时虽已过正午,但是日头仍明晃晃,且场上又如此多人,因此很有些烤炙的意味。正焦躁间,忽然围着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五个人依次走入了场中。她们来的时候没有大动静,可这几人站在换场中间时,换场上的声响便渐渐小了。纵使有那些话还没说完的,也都放低声音,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着那边的动静。几人看着都算年轻,三女子两男子。五人都穿着红褐色厚麻衣,头发挽起,手腕上和小腿上都缠了几圈黑色麻布,显得干练又整齐。男子只有头上的麻布条做装饰,三个女子则都带着或骨制,或玉制的项链。其中居中那名女子则带了两串蓝色石头项链,头发上插了一只黑绿色羽翎。那只羽翎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其中更有不少女子满是艳羡之色。历一行人站在一起,四个小子纷纷伸长脖子看。季被那中间女子头上闪耀的羽翎晃得一时有些失神。
待换场上声响小了,中间那个女子便提声道:“天神保佑,今年各族都平安收获。今日诸位来到阳地置换,既是我阳地之幸,也是我阳地之责。我阳地自当竭力让此次换场顺利进行,尽量让各位都能如愿。诸位此次换场,规则与往日相同:我依次报上各物品与白石的换数,各位有愿意的,便持物上来换白石。此白石做交换用,用完照例归还我处。我族保证这白石可用,诸位尽管放心。最后再说一句,如有最后未换到的,但凡我阳地有库存,尽可以找我们。若实在没有的,只能对不住。如此诸位可有意见?”
换场上响起前后不一的雷鸣般的叫喊声:“无意见”“就这么样吧,无甚好说咧。”诸人既然都无意见,那女子便开始唱物品名称:“干药草。”一蓬头之人便提着一大只篮和一小篮上来。那女子便报了白石换数。她们身后,立着十来块木牌。一个牌子代表一个物品,中间以横刻线相隔,上面是换价,下面是被换价,多少点刻,便代表着多少白石。清楚明了,一看便知。
这个换数是每年换场开始之前,阳地执官与各族各物所有人共同确定,每年有少许浮动。因此如尼能今年到得晚,换价已定,若他们未能直接换到盐而不得不先换白石时,便只能遵守这定下来的换价。
蓬头人未能直接换到自己想要的,便只能先来换白石。他接了白石,那一小篮药草便递给了女子身旁之人。这个便是阳地所收取的白石换价了。如此看来花费不低,好在阳地只收取这一道,落后要是再用白石与阳地换物,是不再收取的。
女子一个个唱名,持物之人便一个个上去,然后换下白石来。尼能几人看了一时,渐渐也觉得乏味。倒是季将这套白石换物之法想了又想,逐渐琢磨出几分这个方法的好处来。品咂出好处,季不禁又好奇,不知这等精妙主意,究竟是何人所想出?
场中唱名声不绝,一个个持物人上去换完了白石。换完之后,那唱名的女子便先走了,场上只留下四人,作个押阵的意思。白石换到手,换场上的物品又顺畅的流动起来,直到夜色将临,人才慢慢散去。
第二日一早,历叔带着他们往北走去看大河。大河奔腾呼啸,滔滔而下。大河对岸,苍苍茫茫地大山遥无边际。五人站在岸边,望着这波涛滚滚,上下奔流,远去无踪,心里都有些莫名滋味。
第三日早上,季几人将行礼打点好,又将换得的盐装在竹篓里背好。背不完的便搬入宁家库房中。由宁和历两人共同点数刻契,然后二人各持一半,历持左契,宁持右契。到时尼能要再来取盐时,只要核对上木契便可取走。
“何不再多玩两天?几个后生来一趟也不易。”申道。
历道怕下雪:“总有再来的时候。”说着他递了一张毛皮给申,算作这么多日他们五人的吃饭住宿花费。当然也可以给白石,但是就如换换人都愿直接换物一样,像宁他们这种人家也更愿意收实物。历懂这个意思,故而每次都尽量直接以毛皮来抵花费。
申客气两句,收下了毛皮。
吃过早饭,尼能一行人整好了行李准备出发。宁夫妻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方才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