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四周静极了,只听见窗外黑暗里雨水吹打着摇晃的树枝和玻璃窗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此刻林刻站在原地默然看向背身朝外的乔绪花,恍然间感觉像看见了当初满身鲜血躺在地上满眼哀伤看向自己的女人突然那么真实得站在窗前了,不一样的躯体里那么相像的灵魂在她的女儿身上演绎到极致的瞬间,竟莫名其妙让他第一次听清楚了,死前一刻女人无力回头看向长路尽头,极力伸出带血的苍白手掌不停挣扎也无法发出声音叫出的那个名字,“花儿、花儿……”
终于什么话都没说,看到乔绪花转过身来,直接站定身体深深朝前鞠了一躬,郑重其事道出一声“对不起”。
乔绪花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没有预想到林刻的反省和道歉会来得这么直接和坦然,不禁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对方,一时间不知所措就直接沉默了。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乔绪花的回应,林刻缓缓站直身体抬头看向窗前刻意将脸朝向一旁的乔绪花,就继续解释道:“事实上,作为活下来的人,还请绪花同学先不要误会。本人林刻对于乔青女士的离世,自始至终都是心怀感激和抱有遗憾的,现在之所以给你做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我不希望承认对乔女生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是我认为这样的安排会是乔女士认为的对你的最好安排。说到底对身为大人和母亲的乔青女士来说,绪花同学你如果能够继续维持原来的生活和学习直到大学毕业,然后顺利步入社会自食其力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会是她最期望看到和实现的。所以绪花同学,现在你先不要考虑其他任何问题,就想想我说的到底对不对吧。至于乔女士的事故肇事者,我也一定会尽力配合警方立刻抓回来,这是我欠乔女士和你的,我一定不会逃脱同样身为人父应该承担起的责任。”
其实,她听着林刻条理清晰陈述的那些话,渐渐感到自己像是被他说服了,心底莫名有些不快与迟疑,于是好一会儿默然抬头看着此时满脸严肃和郑重的林刻,发现他确实态度诚恳,心底的戒备也就渐渐放松下来,转过身慢慢走回到沙发前坐下,然后迟疑了一会儿就拿起那些文书仔细翻看起来。
林刻看到她似乎渐渐接受了,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在一旁的沙发前,然后低着头小心翼翼用桌上的茶杯具摆弄出一壶新茶,就分别给乔绪花和自己倒上一杯,一边兀自细细品茗,一边静静观察着时间越久眉头忍不住皱的越深的乔绪花,嘴角不经意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此时,乔绪花大致浏览了下合约书里的重要条款,最后发现关于临时监护人的内容基本看不出什么不怀好意的错误和纰漏,但是雇佣合同书……
“你……你这份协议书上的内容,是不是搞错了啊,林董事长?”犹豫半天,她忍不住满脸惊讶反复看了看林刻和协议书,目光里充满难以置信。
“嗯……这协议书有问题?不会吧,我可是找权威的专业律师亲自拟订的,我还亲眼审视过,每一条都很清楚明白,绝不会有错的。哦……还是绪花同学觉得哪一条不妥,会让你吃亏?”说着,林刻缓缓放下手中的紫砂茶杯,目光炯炯盯着眼前满脸犹豫地说不清楚的乔绪花,莫名其妙淡淡笑了,丝毫也没有重新细看合同内容的意愿。
她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满脸不可思议愣住了,才渐渐意识到协议书的内容可能是林刻早就有意安排拟写的,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难以接受反问道:“你、你确定吗,让我……一个未成年人,照顾你的儿子?林董事长的儿子?另一个未成年?”
“我确定。”林刻甚至丝毫都没有犹豫,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所以如果绪花同学你现在就答应签下这合约,明天我就可以让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撤走,只留下门卫和云珈。嗯……当然云珈是专门留下来负责照顾你的小狗的,我可以保证他们两个人绝对不会插手你和林子瀚之间的任何事情,至于你到底要怎么照顾林子瀚嘛,都听你的。我嘛,只有合约书上写的这两条要求,一……定时给他准备三餐,先不管他吃不吃吧,二……时刻让他保持在你知道的地址并随时可以发信息给安管家确认。”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林董事长。你还没明白我问题的重点。“这时,乔绪花好不容易稍稍镇定下来,重新整理下思绪继续追问道:“我想说的是,我啊乔绪花,从来也不认识你的儿子林子瀚。怎么就让林董事长你想到要我啊……我一个未成年人?性别,女……最多不过和林子瀚年纪相仿的陌生人来照顾他?”
“理由,其实你已经说完了,绪花同学。”林刻看到她始终难以接受的模样,不觉笑得更深了,淡淡解释道:“就是你,乔绪花同学,和林子瀚年龄相仿,还会做饭。所以我从心底相信,你肯定能做好前面说的这两点,也绝不会违约。那我也会履行相应的责任,帮你保住现在住的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还是……绪花同学你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做好,觉得这两点很有挑战?不可接受?”说完,林刻满脸难以置信,默然皱着眉直视此时仍在犹豫徘徊拿不到主意的乔绪花,感觉像是莫名失望了。
这时,思绪千头万绪的乔绪花抬头看到林刻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和神态,真心感觉自己该死的自尊心被莫名其妙看扁了,一时顾不上细想下去,低下头迅速拿起一旁的黑色钢笔,就发狠似的一鼓作气在所有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猛然间她回过神来倍感懊悔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似地眼睁睁看着瞬间乐出了花的林刻迅速将那些文件整齐收起,然后一刻不停转过身拉开门站到走廊下,抑制不住兴奋地大声朝走廊另一边的侍从大喊,“快、快去把安管家叫来见我。”
就这样她默然低下头看着那支仍然握在手心里的黑色钢笔,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感觉自己像莫名其妙上当了,又着实说不出林刻半点的错来,只好暗自懊恼于自己这因为年轻且不谙世事时常被人死死拿捏的炮仗性格,伸出手缓缓将黑色钢笔放在桌前,开始努力回想刚刚才见过面的……林子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