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小乞丐,吴鑫重回赤岩学堂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孩子们都在外边玩耍,文先生也在别处小憩。
整个厅堂空荡荡的,就他一人。熟门熟路的摸到贾老实的座位前,刚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吴鑫犹豫了,作为先生私自翻学生东西的感觉并不好受。
“老实,老实,别怪先生,这也是为了救你!”
他自言自语着,一鼓作气把贾老实放桌案底下的布袋提起,将里边的东西尽数倾倒在案上。
只是些普通课本,纸笔配得倒是挺齐全。
吴鑫抓紧时间连翻数本都没有收获,一筹莫展之时,最底下有册“发福”的课本进入了眼帘。
拎出抖了抖,果然掉下一卷薄薄的册子,像是日记本。封皮已经泛黄,上边写着【贾如一赠】。
吴鑫将它摊开在桌上,这册子有些年头了,但是装订线完全没有松动迹象,显然贾老实很宝贝它。
【周天一同学为什么总要欺负我,如果他能友善一点,我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歪歪扭扭的字迹,应该是贾老实写的不会错。
吴鑫相信文双双对老实的评价了,这孩子确实善良得过分,有点“傻气”。
继续翻过一页,看到背面内容,冷汗瞬间布满了脊背。
【血契对象:周天一】
【周天一,即日起必须像狗一样对我毕恭毕敬。愿以寿元作为代价。】
【缔约人:贾老实,祈愿】
贾老实名字上有个小小的手印。整张契约都用鲜血写就,浓郁的几乎化不开,血腥味直令他作呕。
强忍着恶心的冲动,吴鑫一页页望下翻,都是与最近的怪事相关。
【文先生和范先生太无趣,要是他们生病不能来授课,就可以天天和陶老先生做游戏了】
【那个乞丐太可恶,我好心待他,他却抢我的东西】
【郑大人说学堂里闹鬼,不让再上学了。祈愿,我很害怕,你能让一切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嘛】
【今天又被周天一欺负,幸好吴先生和双双来了。吴先生是个好人,我不讨厌他了,要是能一直做我的先生就好】
……
吴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贾老实每一份“朴实”的愿望背后,承载着如此沉重的鲜血诅咒。
血契的代价愈来愈沉重,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孩子就要走上末路,必须想办法。
契约人当中的【祈愿】,无疑就是关键。
一只枯槁的手爪突然按在了吴鑫肩上,惊得他瞬间扭过身体,直面来人。
又是陶学究,凹陷的眼眶下,一对混浊的眼眸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小吴先生,偷窥可不是个好习惯。”
吴鑫直接递上日记,凝重道:“老先生,你快看看。这是贾老实的日记,该如何是好?”
陶老头接过册子,先是凑近,接着又拿得老远,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年纪大了,不太看得清。哦,老实这孩子就是太善良,挺好挺好。”
吴鑫直起身,帮着老学究翻页,指着血契说道:“先生,你看这,还有这。全是鬼画符,怎么办,贾老实危险了!”
“小吴,没字啊,你说得什么意思?”
吴鑫难以置信,通篇的血契诅咒,老学究视而不见。
刚要发问,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日记本上存在着可怕的障眼法,这世界的人根本不能洞悉。
不管如何,这本诡异的日记是留不得的。
吴鑫支开老学究,拿回日记,使劲一扯,将它撕得稀烂。撒在墙角冬季取暖的火盆中,点燃蜡烛将它付之一炬。
正值此时,几个孩子回到了学堂内,其中就有贾老实和文双双。
“咦,先生。你怎么在,站墙角做什么?”
吴鑫尴尬地笑笑,忙称自己顺路来看看。
“老实,你的包被人翻了。”
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刚才时间紧迫,东西都没来得及放回去。
学堂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贾老实将自己的物品一件件摊在桌上,整理好又放回包内。
吴鑫生怕露馅,没敢多看,撇过头一直在欣赏外边的风景。
“老实,丢东西没?”
吴鑫凝神闭气,脑海中不断盘算,万一被发现了该如何辩解。
“没,都在,就是被翻乱了。”
贾老实看了一眼吴先生,就坐回位子上复习功课了,老学究也是一言不发。
顺利过关,吴鑫长舒口气。陶老头仗义,贾老实粗心,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找出【祈愿】的所在。
离开的时候,他遇上回来的文先生,
“小吴你在啊,你印堂发黑,脸色不大好啊。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文先生你忙,我先回去。”
……
一起用过晚饭,文家人各自回房歇息。吴鑫稍微看了会书,就吹熄书房的油灯,准备入睡。
及至半夜时分,他突然惊醒过来,若有若无的声响在耳边挥之不去。
凭他翻来覆去,将双耳堵上,那声音就是无孔不入,好似印在了脑海中。
静心去听,又分辨不清是什么,只觉着是诱人犯罪的靡靡之音。
吴鑫被折腾的披上衣衫,想去外边透透气。
那诱惑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哗哗哗的翻书声响取而代之,非常清脆。
自己还没起身,书房内又没其他人。
吴鑫悄悄摸过火折子,猛地一吹,迅疾点燃油灯。
只见一卷书躺在书案上,无风自动,“哗哗”地来回翻动。
吴大着胆子,探过身去,伸手将它按住。
这书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突然,吴鑫贴在书页上的那只手底下,鲜血汩汩冒出。浸润过指缝,没过桌面,顺着桌腿淌下,流得到处都是。
他抬起手臂,翻过手掌,上面赫然是一纸血契。
除了契约内容,其他都还未填上。而内容处印着一行小字【你想要的一切】。
吴鑫没有再看,握紧拳头,紧咬牙关,挣扎着起身,朝房外走去。
连着推了两把,这扇与正厅连通的简陋移门纹丝不动。
紧接着,书房的墙壁,门缝,甚至墨宝内的风景古迹都有血丝渗出。
经历过了起初的惊恐,此刻吴鑫反而平静下来。
既然出不去,他索性坐回地铺。灭了灯,一拉被褥,倒头就睡。
铺上变得滑腻腻的,粘在身上非常难受。
吴鑫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猩红一片。他蒙住脑袋,心中默念【都是障眼法,吓不倒我】。
过了好久,被妖邪惹急了的吴先生怒目圆睁,大喊一句:“有完没完,明天还要上班呢。”
世界顿时清静了,透过窗户,吴鑫看到了天边的一线亮光,鸡鸣声传来。
被褥牢牢粘在身上,自己出的冷汗将它浸透了。
案上的确摆着一卷书,封皮上被印了个大大的墨汁掌印,看手型是吴鑫他自己的,估摸着是他稀里糊涂弄上去的。
这闹腾的一夜算是结束了,没料到昨天鲁莽的行动将邪祟引到了自己身上。
吴鑫发现仅凭着一腔热血,去招惹这种超自然的东西,非常棘手。
正思索着,文父已经起来在晨练了。
他赶紧将昨晚发生的说与文华仁听,
“小吴,我也只会几下拳脚功夫。论捉妖,也是一窍不通。不过我赞同你的观点,这些唬人的东西只是表面,要想解决还需要找出它的真身。”
文先生皱紧了眉头,神色古怪的盯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吴鑫回到书房内绞尽脑汁思索对策。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祈愿】这个名字,和它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贾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