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鑫在赤岩学堂外的屋檐下等了大半日,贾老实这孩子也没有现身。
“小吴先生,我看你一早就立在这,六神无主的。是有心事?”
陶老头停下手中的扫帚,走上前来。
“老先生,我在等贾老实。就是那个,怎么说,就是老被周天一欺负的孩子。”
陶老头弯过手臂锤锤老腰,缓缓说道:“噢,那你等不到了。一大早学堂没开门,贾老头就来给孙儿告了病假。听说病得还挺重。”
吴鑫一拍大腿,坏事了,心急火燎地离开学堂,奔赴楠村去。
……
“咚咚咚”
“谁啊?”
贾老头走过去,将门开启条缝,见来人正是吴鑫,有些好奇,
“吴先生啊,快进来。”
古树依然壮观,院内满是或黄或绿的落叶,现在似乎不该是掉叶的时节。
“老先生,我听闻老实这孩子病得很重,特来探望。”
陶老头一脸浓郁的忧愁,这会才露出丝欣慰,
“吴先生,有心了。老实今早重病不起,我去镇上找医官开了方子,这会正在煎药。老实在房内,先生自便。”
吴鑫本该沿着长廊走去贾老实的屋子,却鬼使神差地来到大院中心的古树底下。
脚下传出落叶被踩扁挤碎的“沙沙”声,树干粗壮,要几人才能合抱过来。
树干稍高的位置有道不太整齐的豁口,周遭的树皮都变得腐朽不堪,有黑色汁液流出的迹象。
吴鑫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救人的,暗骂一句,急急赶往老实所在处。
生生把自己要敲门的手摁下,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万一房内有妖邪,敲门是想跟它打招呼么。
蘸点口水,用手指在窗户纸上开了个眼。
猫下腰,向小洞内瞄去。一粒没了瞳孔,布满血丝的乳白眼球正与他对上。
“我~我~”吴鑫被吓得向后一窜,随即踏步上前,飞出一脚,踹开房门。
“何方妖孽?”
本该重病卧床的贾老实,此刻正立在书案前,手里抓着一支白纹漆黑画笔,勾勾画画。
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在他小小的身后留下道扭曲的身影。
贾老实抬起头,面对着吴鑫,嘴角扯出抹诡异的笑容,“吴,吴先生,你来啦。我就是【祈愿】,意外么?”
尽管屋内一切都不太正常,吴鑫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支笔上。
“原来是个笔妖。【祈愿】,你的名字?笔名不错,可惜是个害人妖物,放了他!”
“凡人,好眼力。要我放人,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贾老实停下手上动作,歪过头咬破左手腕,顿时鲜血淋漓。右手擎着画笔往那伤口一蘸,猛地向他甩来。
吴鑫就地打滚,险险避过破空袭来的血滴。
这血沫珠子沾在地板墙面,发出“嗤嗤”声,只一会就融出了漆黑的孔洞。
“好厉害的手段!”
左躲右闪,吴鑫欺身上前,已逼近了笔妖。
贾老实自案边扯出宣纸,聊聊几笔,一只猛虎自画中跃出,猛扑向他。
“魑魅魍魉,你的障眼法迷不了我的心,都是假的。”
“吴先生,这回是真的哦。”
贾老实的声音仿佛苍老了一千年,干涩沙哑。
笔妖和猛虎都在身前,吴鑫知道现在退去,再想近身只会更难。
他紧要牙关,向着血盆大口猛地挥出拳头。
“喀嗤”好似骨头碎裂的声音,蚀骨疼痛沿着手臂传来。“啊~”吴鑫惨嚎出声。
恰在此时,“吱呀”贾老头顶开木门,端着药壶走了进来。
“砰!”陶壶落地,汤药洒了一片。
吴鑫瞬间清醒过来,自己已身处书案后的位置。
他的右手正抓着镇纸朝下猛砸,而对象正是自己摊开在案上的左手,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吴先生,唉呀,你这是在做啥。我去给你拿伤药。”
惊呆了的贾老头回过神,急匆匆出去找东西给吴鑫包扎。
吴鑫痛得有些麻木,一下丢掉镇纸。
房内早没了笔妖的踪影,贾老实正躺在榻上,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老实,不要怕。先生这只手痒,欠打。”
安慰完,他捂着左手,龇牙咧嘴的离开了房间。
刚跨到门口,一股凉风拂面而过,低沉的耳语传来,【凡人,你比那小孩有趣。别急,我们慢慢玩】。
吴鑫咬牙切齿地一拍门框,“哎呦呦,痛,痛~”那是碰到了伤处。
“吴先生,不能再砸了,要断了!”
……
走在赤岩镇的大街上,吴鑫有些后怕,这妖物惑人心神的功夫远超他的想象。
如今被它缠上,打退堂鼓也为时已晚,也许今夜这笔妖就会出现,自己需要帮手。
一路思索,漫无目的闲逛着,居然遇上了郑青田大人。
“吴先生,幸会。噫,你的手怎么?”
“无碍。郑大人,镇上有妖怪。”
郑青田脸色大变,迅速屏退左右,小声呵斥:“先生莫要胡说,我这赤岩镇没有妖物。”
“就在楠村贾老头家里,我亲眼所见,一支会蛊惑人心的妖笔!”吴鑫急了。
郑青田听他说得有板有眼,也有些信了:“那吴先生,你带路,我引些差人随你去会会这妖怪。”
他刚要答应,突然想到影踪全无的笔妖不是人多能对付的。
贸然行动定会无功而返,甚至还要搭上性命。
“郑大人,那妖物已被我吓退,躲进深山老林中去。你且等我通知,下回它再出来害人,一齐将它就地正法。”
“好!”
吴鑫和郑青田别过,走至一间家具杂货铺前。店老板正在粘木头,一罐熬好的胶水放在脚边。
“老板,你这胶牢靠么?”
“当然。风吹雨淋,不带分开的。”
吴鑫计上心来,“老板,粘书行不行?”
店老板停下手头活计,露出排大白牙,笑道:“公子说笑。粘书卷纸张什么的,浆糊就好。我这店里的浆糊也是全镇最好的,童叟无欺。”
……
文家,双儿姑娘觉着吴先生今日怪怪的,磕伤了手也不说,直接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夜幕降临,吴鑫睡意全无,眼瞅着屋顶,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一阵凉意缓缓地弥漫过身体。
书房的窗户传来响动,吴鑫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呵气,冰冷刺骨。
来了,它来了。他的身体兴奋得直哆嗦,手脚不由自主颤动。
过了好一阵,奇怪的响动渐渐消失,微不可闻的布帛撕裂音传到了吴鑫耳中。
就是现在,他起身掌灯,动作一气呵成。
光线渐亮,诡异的一幕出现。一支笔杆悬浮在半空,笔尖紧贴着墙,一下一下挣扎着,似是在和这石墙较劲。
血红色的笔毫完全纠结在一起,粘成了一撮,墙壁上还留有半个没写完的【惨】字。
吴鑫找块抹布擦擦手,为捉住这笔妖,白天买了几罐浆糊,把书房内的墙壁,书案,还有自己的手掌抹了遍。如今总算有了收获。
“呦,笔妖大人,很辛苦吧,要不要帮忙?”
面对吴鑫的挑衅,【祈愿】猛然挣扎,好几根毫毛瞬间挣断,有如壮士断腕一般。
他不敢再托大,寻了根麻绳把笔妖紧紧绑缚住。
即使落到了吴鑫手里,被五花大绑的妖物依旧一蹦一窜,活像条刚刚钓起的鲶鱼,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它降住。
怎么处理它,吴鑫还需要问问文先生的意见,虽然他很想一把火把这笔妖融了。
折腾大半夜,不可抗拒的疲倦袭卷而来,他一躺下就沉沉睡去。
那笔妖似乎也累了,不再动弹,还了大家一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