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秋临,高天顺不知从哪弄了些红色的泥土,听人说把红土铺在后院朱朱赤赤的,图个桃柳阴浓,红翠间错的祥吉。当然,谁都想乘好运,但这红土可不是个好兆头,着实为恼了园丁。人间一句戏言,商人却信以为真,这土既种不了粮食,也养不住花草,一浇水就成灰色的渍泥,很讨没趣。园丁拿钱办事,不准周围的人给土壤浇水,他将移植的桃树平放,把根系用袋子绑住,塞进了红土,又从底部挖空树干,把肥料袋剪了个小洞,贴在树里供给养分。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但因害怕桃树撑不住多久,又偷偷用棕色的防水涂粉,染了树干一周,在临近工期的时候,他谎称母亲染病,从此消声匿迹,至今都没人发现他的诡计。
高天顺带着五位年轻人游览自己的府邸,前门,中门,小岛一如既往。众人走到红土前,驻足长看,“这桃树可真够粉嫩,你看这树干,哇,这棕色的粉想必价值不菲吧?”一位年轻人好奇的问道。“对啊,这是为了保护树木才涂上去的。”“咦?”青年敲了敲树,只听到“咚咚咚”的声响,犹如敲门一般,“奥,这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品种,叫......”高天顺一挥手,家仆走过来说“老爷,园丁前几天刚刚请假,您忘记了?”高天顺脸色一黑但并没有发作“这个树叫......空谷传声!”青年有点诧异“空谷传声?”“对对对,没错,说是......此树绝非凡地长,繁茂无声空谷响。只要有人去敲,它就特别的响亮,就像树干是空的一样。”高天顺随便编撰着什么,连忙带着五人走出了这烦人的桃树林。
经过小岛,走一段距离后就到了香音居,踩着竹制的台阶拾级而上,映入眼帘的是十五位奇装异服的美人,琵琶古筝悠扬琤琤,唯唯又潇潇,袅袅又渺渺,仿佛院里的湖水也随之不停荡漾,笼里的孔雀欣然开屏,假山的猴王高歌迎合,连斗鸡场的蜈蚣也弯曲着身姿摇摆。这美人的面颊轻纱约约隐隐,香足的轮廓清晰勾勒,猛然一吸,鼻腔里侵满了不可言说的黛馨。那曼妙的舞姿让人不禁浮想翩翩,云里雾里间那柔然似飞仙,俯仰屈伸却又似鸲鹆舞,香音居活现一个歌舞伎町,引人入胜而不纷乱,杂糅百家而不令人反感。
凌星启与五人并排而坐,但又不相交流,各自沉浸在美人与佳肴的弥醉之中。高天顺使了眼色,高凡就开始给凌星启的碗里搛菜,有鸡脯,鸡肋与掉在地上又捡起来的鸡胸肉。“吃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况且你凌老弟也说过不能浪费不是吗?”凌星启牵强的笑了笑却始终没有动筷,微微伸腿,绊倒了正在上菜的婢女,那鸡肉累得如山高的碗瞬间被倒扣在地上。高天顺见状便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拿个盘子,婢女刚走,就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高老弟,别来无恙!”高天顺脸上的笑容与刚才相比倒更为灿烂,起身拱了拱手“哎哟,海洋哥,今天怎么得闲了?”“我刚刚路过,就想着进来转一转。”赵海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这动员会做的不错呀,载歌载舞的,下次我也效仿效仿。”席间的五人觉得这话欠妥,正想饶饶舌,却被高天顺挥手打断了“海洋哥说笑了,来来来,先请落坐,咱们边吃边聊。”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凌星启脚下的婢女拾着碎碗与肉缓缓退下了,与那浮躁的五人大不相同,凌星启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桌前,依然不停搛食着盘中的食物,发觉赵海洋在看他,便抬头以微笑回应。
赵海洋对他产生了兴趣,“这位是?”“他是我新招的门客,叫凌星启。”凌星启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城主好!”见这青年通晓他的身份,赵海洋心中倒颇有些意外。“从何处而来呀?”“玉门!”赵海洋抿了抿嘴“来玉山的途中可曾听闻一个僧人?”“恕我实在不知”,“无妨无妨。”赵海洋用手点了点高天顺又说道:“星启啊,你来玉山不会就是奔着他来的吧。”凌星启耸了耸肩说:“其实我初到贵地,就遇到了点麻烦,多亏了天顺叔为我解围。”高天顺很是欣赏他,接着话茬说:“最近我还准备邀请小兄弟参加护卫大赛呢,不知他意下如何?”“哦,对了,我这还有一份天顺叔印的邀......”高天顺立马打断了他的话“诶,海洋哥聊了半天,还没吃饭吧?”赵海洋眯了眯眼瞅着高天顺反问道:“这邀请函是你印的?”高天顺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一句整话,“这......”随着眼珠骨碌一转,他哈哈笑道:“邀请函乃是城主府的物件,我哪里敢私印,这不是替海洋哥款待款待来宾嘛,今天可真是不谋而合了。”
“怎么个不谋而合?”高天顺不卑不亢的说:“这顿饭就是为小兄弟践行的,既然海洋哥来了,那就让小兄弟跟你走便是。”两人的眼神针锋相对,继而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凌星启的身上,他早对这高府好感皆无,正好顺着台阶往下走“天顺叔说的没错,我的确想去拜访您。”赵海洋哪里不知这里的猫腻,一进高府便已心如明镜,这繁多的客房里竟没有几处是空的,如此看来,被这个商人半路截胡的请柬并不在少数。于是他谐谑的说道“弃车保帅,真是高招!”高天顺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双下巴也愈发的放肆,“海洋哥又说笑了,小弟不懂象棋,平日里看看书、逗逗闷还是可以的,再就是好养些宠物,打发打发时间不是?”“宠物太多,客房恐怕就不够了吧?”高天顺的目光含着狠辣,但片刻又缓和了下来“哪里哪里,正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家小了可以扩充,看门的没了,才真是麻烦。”“是虎还是狗?”“宠物呀,还是外地的种好,像一些挂着牌牌,戴着帽帽的但凡给点骨头就甚是听话,久而久之,连虎也会乖乖的卧着。”赵海洋看着这满嘴跑火车的商人,不想与之多盘旋,废口舌之力。于是叫了凌星启一声,就快步回了城主府。
凌星启心中苦闷极了,这还未闯出个名堂便已出了高府进赵府,跟着城主走了一路,回想今日的闹剧,不禁胡乱思索,下意识的念了首诗“优伶台上戏,一置不知归。迎席作酬酢,月下曲中人。”所谓的乖张动物五人组,歌舞美人十五声,不过是海洋一来琵琶断,高府上下皆尽然。
这一路,虽短,却最是心累。
桃花落尽,子规啼。一切尘埃落定,高天顺看着驼子,滑稽的笑了,两手捂着大肚腩说:“两本?你要是能把面子给我找回来,三本中阶秘籍都没问题!”“请大人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驼子双拳一并,枷锁碰击的声音仿佛在给无头的犰狳唱着挽歌,给迷茫的星启谱着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