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祭司大人，助祭大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吃早饭。”南宫凌霞为他们端上了油煎的熏鱼与面包，又为他们铺好桌布和餐巾，优雅地鞠了一躬。
“早安，公主殿下，请开餐吧。”洛弥娅和千栩琳回礼道。
也许是还没从异常的情绪中走出来，在他们起床后，洛弥娅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但当南宫凌霞为他们端上来丰盛的早餐时，洛弥娅顿时眼前一亮，当着千栩琳和南宫凌霞的面，抓起面包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千栩琳看着洛弥娅狼狈的吃相，怀疑她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吃晚饭，却突然想起确实如此，洛弥娅和南宫凌霞把那条煎鱼让给了千栩琳，洛弥娅饿着肚子睡了一个晚上。
“你一早上起来就能吃下饭呀？”千栩琳望着洛弥娅，玩弄着手中的餐叉，随意地说。
“怎么？”洛弥娅的腮帮子被食物塞得圆鼓鼓的，“你不饿吗？”
“哦，我只是早晨起床没啥胃口。”
“需要我帮你揉揉？”
千栩琳皱着眉头看着洛弥娅，摇了摇头。
早餐结束的很快。那块咸味十足的煎鱼被千栩琳几口吞下，倒是那些在奶油中煎过的面包花了他不少时间，因为面包实在太粗糙了，即使香甜的奶油也无法掩盖它那糟糕的口感。千栩琳一度觉得面包中是不是夹杂了木屑之类难以下咽的东，而当他惴惴不安地询问南宫凌霞这个问题时，后者则爽快地说：
“当然，这是传统的旧圣域配方，在这里面加了一点莎草秸秆。”
“莎草……秸秆？”千栩琳重复了一遍这个在他印象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食物扯上关系的字眼，“为什么？为什么要往面包里加这种东西？！”
“因为青稞和莎草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礼物呀，而青稞一般只用于供给宫廷和祭祀使用，因此我们只能往面包里加莎草秸秆——我一直以为这是旧圣域流传下来的配方哩……怎么，没有吗？”
千栩琳不记得自己在旧圣域吃过这种东西。他勉为其难地对南宫凌霞点了点头，还是吃完了那盘属于他的面包。坚硬的秸秆扎的他喉咙生疼，他想咳嗽但又咳不出来，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保持到他吃完饭很久才逐渐消退。
相比千栩琳，洛弥娅则快活得多了。她唱着一首欢快的歌谣吃完了早餐，投向千栩琳的目光也比平常多了几分亲切和友善。吃完饭，她拉着千栩琳来到舰船的下甲板透气，在这里除了宽敞的露台就是舰船的能量核心：一团由栅栏隔开的、悬浮在古铜色圆台上、不断收缩并释放着有节奏的能量脉冲的光球。
“洛弥娅，”千栩琳在楼梯前停下步伐，“来这里干什么呀？下面全是敞开的，你穿这么点不觉得冷吗？”
“这有什么？”洛弥娅满不在乎地说，又拉扯着千栩琳的袍袖，“我一直想来这下面，但一直都没有机会，自从我第一眼见到这艘船我就想来这里看看。”
“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呀，洛弥娅？”
“唔，我只是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洛弥娅指了指那团闪烁的能量源，又指了指排列在船舱中部的一排排庞大复杂的机械结构。
千栩琳看了看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机械，不理解为什么洛弥娅会对这些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些由人工制造的东西虽然精巧，但与神明的造物比起来还差的远——世界上最精密、最强大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存在便是由神明缔造的生命。而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世人能用钢铁和木材创造生命，哪怕是创造自主思维都不可能。
“好吧，洛弥娅，注意安全，”千栩琳决定不跟着洛弥娅下去了，他脱下袍子披在洛弥娅身上，只穿着裹裙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弄不懂的东西别乱碰，看见奇怪的东西也别乱猜测它的用途。”
洛弥娅匆忙答应了一声，裹紧身上的袍子走入寒风席卷的下甲板中。
千栩琳刚目送着洛弥娅的身影消失在那些庞大的机械后面，就听见熟悉的脚步从自己身后传来。他扭头望去，发现是南宫沁雪，他一只手里端着一盘看起来有些像未发酵的面团的食物，另一只手里则提着一个茶壶。他低着头从拐角中走出，看到千栩琳他有些惊讶，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千栩琳行礼。
“祭司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哦，我陪我的助祭来这里逛逛。话说我早上吃饭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你一直在舰桥吗？”
南宫沁雪点了点头，露出疲惫的神情。“我们不能让这艘船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飞行，所以我和凌霞——抱歉，我和公主殿下轮流值班，我凌晨时换接了她的班……我能坐在您旁边吗？”
“当然。”千栩琳听着南宫沁雪的话，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心酸，他往侧面挪了挪好让南宫沁雪坐下，“你要早说，我就让洛弥娅和你们一起轮班了，实在不行我也去。”
“这哪行。”南宫沁雪惨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您好歹是祭司，在这艘船上您的身份最尊崇，接下来是您的助祭和公主殿下，最后才是我。这种工作往往由我来做就……”
“不可以，南宫沁雪，”千栩琳打断了南宫沁雪，“我和洛弥娅也跟着你们一起轮班，你们不能就这样轮十几天，直到我们抵达‘第二神域’。”
“真的不用，祭司大人，我没问题，而且公主殿下也同意不让您和您的助祭……”
“我命令你，南宫沁雪，让我和洛弥娅和你们一起轮班。”
千栩琳话音刚落，只见南宫沁雪扭过头，用惊愕的眼神和千栩琳对视了十几秒，才吃力地点了点头。“好吧，祭司大人。没问题。”
“赶紧吃饭吧，南宫沁雪。需要轮班时直接找洛弥娅或我就行。她会同意的。”千栩琳移开目光望向别处，打算在下甲板的幽邃中寻找洛弥娅的身影。
*
千栩琳来到舰桥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大，而当他环顾一周后的感受，就是：空。
与北海共和国和冬日帝国不同，“洛”级战列舰的舰桥显得朴素而简洁。这里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鎏金或雕塑，也没有故意烘托出神秘的气氛的柔光吊灯和放在角落里的落地灯，宽大的窗户也没有那么多精美的条条框框装饰；这让舰桥显得有些空旷，但却非常适合长时间工作，仿佛用青铜铸造的墙壁上唯一的装饰就是“第二神域”的国徽：深蓝色的背景上，一轮镶嵌着金边的白色新月。
南宫凌霞也在舰桥。看到千栩琳和洛弥娅到来，她连忙鞠躬行礼。而南宫沁雪则负责带着千栩琳和洛弥娅熟悉舰桥里的布局和陈设。
“祭司大人，这是舰船的飞行控制面板，这些系统本来是有自动导航功能的，但在这种舰船上发生过自动导航出现问题并导致舰船坠毁的事件，因此需要您时时监控这个面板，当这个闸门跳起时——”南宫沁雪位于指了指巨大的控制台角落里的一个门形拉杆，“——就意味着导航系统被关闭了，您只需要把它重新推上去就行了。”
“就这么多吗？”千栩琳问道，“我怎么感觉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呢？”
南宫沁雪无言地与千栩琳对视了几秒，“您只需要照看这个就行了，这个是比较主要的……”
“告诉我全部需要监控的设备，南宫沁雪，不用怀疑我是否能听懂，也不用担心给我找麻烦。”
“抱歉，祭司大人……好吧，这里还有舰船的武器控制台，这些按钮控制小口径火炮，”南宫沁雪指着一排不起眼的灰色按键道，“——而这个旋钮则用来解除主武器的保险，”他又指了指一个如千栩琳手掌般大、古铜色的按钮，“您还可以通过使用这个控制杆来手动调整火炮朝向，也可以用舰船的火控搜索装置来自动锁定并攻击敌舰。具体操作为……”
“这个就不用了，南宫沁雪，我想我还不至于使用那么多武器，”千栩琳笑了笑道，“能让这艘船平稳飞行就行了。”
“好吧，您看那边，那些按钮分别控住——”南宫沁雪指了指离千栩琳较远的一个扇形控制台，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种开关和按键，“腹鳍，推进器，起落架，能量核心，装甲板位置以及各种子系统，您只需要照看好前四个就能让这艘船平稳飞行，现在它们都处于校准状态，如果出了问题，这些按钮会弹起来，您把它们再拍下去就是。”
千栩琳认真地记下了南宫沁雪说的每一句话，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把那些按钮全都按一边的欲望。南宫沁雪又为他讲解了各种系统的控制，这个过程大概又花了半个小时。当千栩琳费力地记住了所有的按钮对应的功能后，他第一次感觉到驾驶一艘战列舰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这可不像他曾经一个人驾驶拦截舰从北海共和国逃出，这些按钮看的他眼花缭乱，在他不得不称赞设计这艘船的设计师的同时，他也打心眼里敬佩把这些设计付诸于实践的能工巧匠，更对曾经单独驾驶“月”级战列舰来追他的海伦感到佩服。
在为他们讲解完所有必须的系统后，南宫沁雪就下楼休息去了。此时是南宫凌霞负责值班，距离她换班还有一个小时；趁着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控制台前，千栩琳刚好有时间和她简单地聊聊天，而洛弥娅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庞大而复杂的舰桥。
“南宫凌霞？”千栩琳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小心地唤了一声。
南宫凌霞徐徐转过头，她那如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上，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从肩上泻下，在明媚的阳光下显示出极为纯正的乌黑和令千栩琳羡慕不已的光洁。“怎么了，祭司大人？”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平静和礼貌——就像她往常一样。
“我想知道，你所掌握的秘术，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而为，但它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
南宫凌霞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弧度。“祭司大人，我还以为您要问什么严肃的问题呢。这个问题很简单，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跟您说过，秘术没有法术那么强大，秘术制造的能量也没有法术那么纯净。”
“这就是秘术没有杀伤力的原因吗？”
南宫凌霞叹了口气，她垂下目光，用有些责备的口气如自言自语般道：“唉，为什么一定要有杀伤力呢？剥夺神明创造的生命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啊。”
“但是，南宫凌霞，”千栩琳急忙接话道，“我理解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如果秘术没有——”
“抱歉，祭司大人，恐怕我要无礼地打断您一下了。秘术是有杀伤力的，但它不足以置人于死地，只有最强大的秘术使用者才能用秘术来剥夺生命——当然，我还没达到那个境界，因为秘术不是一种武器，而是一种力量，但这种力量来源于自然和神明，它不能和神明的造物相拮抗。”
千栩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一直以为秘术和法术都是简单的工具或武器，就像使用一把枪、拉开一副弓一样简单，而上述两者都能轻易剥夺生命或置人残疾，秘术这种看起来更强大的力量反而却做不到……
“祭司大人，我猜您一定很困惑吧，关于为什么秘术无法体现出您预料中的效果。”在千栩琳思索时，南宫凌霞看着千栩琳开口道，她的目光狡黠而机敏。
“唔，是。”
“这是因为秘术是一门工具，而不是武器，因此剥夺生命只是它的副作用。您可以想想：用锋利的刀可以切开面包，但能不能把面团做熟呢？”
“当然不行。”
“不，是可以的，前提是你把你的刀加热到足够高的温度，但这需要你费很大劲。秘术也是同理，它更像是切菜的刀而不是加热食物的锅，您提到的‘剥夺生命’是另一种需求，为了满足这种需求我们发明了各种武器；而秘术本身就不是为了满足这种需求而存在的，因此它看起来不是那么有杀伤力。还需要我进一步为您解释吗？”
千栩琳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比喻很形象。不用了，我想我听懂了。”
南宫凌霞耸了耸肩，目光又变得平静而淡然，“说到底，只有‘第二神域’有能力对这种力量进行开发，因为只有我们认识到了我刚才给您说的、秘术的意义。”
“‘第二神域’……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千栩琳话音刚落，南宫凌霞便突然转过头，莞尔一笑。“时间还早。祭司大人，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给您好好讲讲‘第二神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