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眉汉子纠结了一会儿，颓然坐在地上。
他叹了一口气，把先前布下的简单结界撤下，道：“不打了不打了，这还怎么打，没得打了！你究竟是哪家的小怪物，实力不俗不说，竟然还有两件半神器！两件！都可以买下半个余国了！”
“这真是怪事儿！”
季时讽刺道：“作为这天下的‘守道人’，你实力倒是一般，而且身上竟然连一件半神器都没有，这才是怪事儿。”
“我......”粗眉汉子苦笑一声。
他接触修道乃是机缘巧合之事，起源于自己救了一个怪老头。后来稀里糊涂地成了那人的弟子，又稀里糊涂地发了毒誓成为了“守道人”。说起来，正经修行的日子不过三年有余，其余时光则都耗在了田地里。
像他这般的守道人是不能将一身神奇手段用在凡人身上的，就连自己是修行之人的身份也必须得隐瞒着，穷的响当当。
因为守道人是天下旧规则的拥护者，是修行的苦行僧，自然不像普通的仙家人那般富有。
别说是天下仅有八十一件的半神器，就是一件勉强能入普通修行者眼的法器，粗眉汉子也是没有的。
粗眉汉子正待解释几句，说自己担不得“守道人”这个名号，这时突然从另一侧窜出来一个黑影，一拳轰在汉子的面门上。
黑影正是之前在一旁看的呆了的瘦高个儿。
瘦高个儿跟粗眉汉子不同，他是个凡人，也不知道什么天上天下。他只知粗眉汉子身手不凡，却也从不在他这种至亲面前显露分毫。
瘦高个儿涨红了一张脸，道：“好你个牛二，既然你有这本事，既然你有这本事！我妻儿何至于......我们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啊？！”
“若不是今日，你又打算瞒我多久？瞒到我也在白湖边困死了不成！”
“大哥，我......”
瘦高个儿声音嘶哑，眼睛竟是红了：“别叫我大哥，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粗眉汉子有苦说不出，只能任由瘦高个儿的拳头雨打般落在自己身上，自然没空管站在一边的季时。
一旁的季时也没兴趣旁观别人的家事，他悄悄丢了袋金币在地上，挥挥袖子走人了事。
于他而言，当务之急，是造一艘船。
…
季时要造的船不必太大，也不必太豪华，能让他跟他手里的婴儿躺的舒坦就够了。那么眼下造一艘结实的竹筏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季时看了臂怀中酣睡的婴儿一眼，那婴儿正闭着眼睛没有其他的动静，若不是呼吸与脉搏皆在，季时都以为他无声无息地死了。
“小家伙睡的可真香，刚才那般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你吵醒。”季时捏了捏婴儿的脸，见其并未转醒，也没有别的异常这才放宽了心。
不过转念一想，凭借柳如流的实力，怕是施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在这婴儿的身上。
倒是方便了我了。
思罢，季时将婴儿用布条囫囵缠了几下背在自个儿的身上，不再小心翼翼，迈开了步子朝着远处的一座山奔去。
...
一柱香后，季时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座白湖边上最高山的山脚下，只不过肩上多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灰雀。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报恩？哈哈，听人间的话本子听多了吧小家伙，从哪儿学的这些？”
“好吧，我不说了。既然你这么有本事，那你知道这座山峰的主人是谁?”
“一只修行了六百年的野猪精，还未化形吗......是该拜访一下，毕竟我要用好些这山里的东西。”
季时跟肩上的小灰雀你一言我一言的交谈着，偶有几个在山上寻食的流民见了，以为季时疯了，直道可惜。
季时在小灰雀的指引下脚下生风，很快就拜托了山下流民的视线，进入了山林深处。这里人烟稀少，没有寻常的普通百姓有勇气踏入这里。季时扫了一眼，发现有不少胆子大的灵兽在草丛中嬉闹着。他没有去惊扰这些生灵，反倒收敛了自身的气息，悄悄地绕过它们走到了一处山洞的洞口。
“就是这里？”季时片头问重新落到自己肩上的小灰雀。
小灰雀的脑袋则点个不停：“咕咕咕。”
季时“嗯”了一声，随手破了洞口布下的简单结界走了进去。
山洞很深，一眼望去看不见底。
季时抬手，唤了一团的青焰出来。
“去。”季时捏住那团青焰，两指往前轻轻一弹，山洞整个亮堂了起来。有奇怪的声断断续续地响从山洞深处传了过来。
季时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没一会儿，神色变的古怪起来。
他愈深入，那声响便愈发地响亮，如雨天的雷鸣，此起彼伏。
“咕咕咕咕，咕咕！”小灰雀叫着，小小的脸上写着“嫌弃”二字。
季时也是一脸无语，想笑又只能憋着。
大概，这就是未见其猪，先闻猪叫？
一人一雀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等转过一个拐角后终于见到了这阵阵鼾声的主人，这座山头的山神——一头野猪。
这头野猪壮如一座小山，正仰躺在一堆宝藏里，睡的香甜，身旁口水流了一滩，沾在那些宝贝上，看起来有些恶心。
“咳咳。”季时干咳了两声，但这野猪精丝毫不动，鼾声更加的欢快。
季时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头睡梦中的山大王，心说都进了你家了，怎么这都不醒。防备意识也未免太差了点儿吧！
“咳咳咳！”
“谁？”野猪精一翻身，眼睛半睁半闭，口吐人言：“哪个不要命的扰你爷爷的清梦？”
季时道：“我，兽王村，季时。”
“兽王村？哪个兽王村？！”野猪精迷迷糊糊地问。
季时笑，又翻出来一个坠着雪白兽毛的手环：“当然是老树林里的那个……这天底下好像只有一个兽王村吧？”
野猪精顿时清醒了一半，再感受到那些兽毛里蕴含的古老气息，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其本就圆润的脸上两坨膘肉挤在了一起，谄媚道：“原来是大人亲临，不知有何吩咐。咦，一个人类？你、你是那个孩子！”
那个被三祖养大的孩子！
“这位又是……”再一看季时身后的婴儿，野猪精在脑里过了一圈后也没能想到有哪个大王的孩子是这般年纪的，便也没继续说下去。
季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承认了，关于婴儿的身份来历则一字未提，他道：“我来这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找你借些东西。”
野猪精答的爽快：“这等小事儿哪需要告知小的，大人看上什么尽管拿！”
季时笑容愈发灿烂，他拍了拍野猪精的鬃毛，道：“这可是你说的。”
一刻钟后，野猪精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对之前豪爽的自己扇上几个耳光。后悔之余，又时不时瞥一眼季时脚边堆着的东西，眼馋至极。
再看看那只还在扑棱着翅膀的小雀儿，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那几个红色的果子，白年开花白年结果，一颗便能顶寻常精怪五十年的修行，关键是清甜可口格外好吃，实乃送礼首选。
这几颗可是他藏着准备自己享用的，怎么全在这儿了？
还有那只晕着的珍珠鸡肉质肥美多汁，就是他的整个山头也不多，一只手数的出来。前日被人类用陷阱捉去了两只，如今是真的不多了啊！
咦，他的山头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大堆紫光竹，他怎么不晓得！等等，他没听错吧，紫光竹自身不凡，乃是温养药材激发药性的好材料，而这瓜娃子竟然要用这等材料做竹筏子？？......
心痛，老猪的心真的好痛啊！
季时听不见野猪精的心声，但从对方变幻莫测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些。于是在野猪精的脸色变成猪肝色之前，他清点了自己要的东西，唤回了小灰雀，收了手。
季时道：“就这些了。”
野猪精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羡慕地看了季肩头的灰雀一眼：“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雀儿竟然是…是寻宝的高手。”
小灰雀不满地叫唤了几声，意思是说谁是不起眼的小雀儿呢！
“她是聚财鸟，自然知道哪里有宝贝，”季时解释了一句：“当然，我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拿，这样吧，我许你一件半神器，半年之内给你送来。若是没来，那便是我出了事或是不方便走开，你自去村里讨过来好了。”
“喏，这是入村的凭证且借你拿着。当然，山神大人睡觉时得小心一点，不要让我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野猪精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接过那信物，又客气了一句：“那小的便却之不恭了。大人，您既然要做竹筏，要不小的给您送些细绒毛，让这位小大人也睡的舒坦点儿。”
“你倒是提醒我了，”季时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背上的婴儿来，道：“我还得给他备些辅食。那个，我再借点山里其他的东西，也是可以的吧？”
野猪精泪流满面，心说老猪我这嘴提什么不好提这个！皮笑肉不笑道：“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
于是季时又顺路摘了些小孩子也能吃的奇珍异果，等采完了，他冲着跟在身旁的野猪精行了一礼：“那山神大人，就此别过。我寻个清净地儿把船造出来了就走。”
野猪精回礼，心底里生怕季时这尊散财童子不走，却强撑着面子道：“好嘞，大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哪想季时眨眨眼问：“当真？我可是会当真的。”
野猪精苦着张脸，连连道：“当真！当真！”
季时笑了笑，却不将他的话当真，满载而去。不过他也没走远，只是在野猪精看不见的地方寻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把需要用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在自己跟前。最后，季时将背上的婴儿解下，放在一堆叫不上名号的绒毛堆里。
“咕咕咕咕？”小灰雀在地上啄了啄季时的手，问他这是开始造船了么？
“不急，”季时摸了摸肚子道：“咱们先吃顿好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说着，他将那只数量少的可怜的“野竹鸡”握在手里，熟练地召来青焰把其身上的毛去光，去完又摸出那把“月杀”，一刀将鸡的肚皮划开，准备将内脏清理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