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季时依然跟着人群朝前走着,只是他原本空空的臂怀里多了个婴儿,步子也不再悠然。
因为他需要小心地护着自己多出来的“同伴”,以免旁人不小心将这婴儿从睡梦中惊醒。
毕竟,这睡着了跟睡醒了的婴儿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季时不免想起了前几年帮邻居大婶带孩子的经历,那小屁孩儿不哭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可一哭,便害得自己七窍流血,差点驾鹤西去。回回如此!
这么一想,季时觉得自个儿的肩膀沉甸甸的。
他又突然想到姓柳的没给他备婴儿的辅食,许是忘了……可眼下的情形让他去哪给弄这个?等这婴儿醒来没娘也没吃的,又会发生些什么?
季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在心底叹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醒了再说”,索性不再想了。
“船!是船!”
“我们到了!”
前方的人群已经沸腾了起来,只是一瞬又平息了下去。人们的眼中终于多了些除了麻木以外的东西。
人群很快四散开来,只为了寻找离开这里的船。但这岸边的船少,人却像被洪水淹没了巢举家迁徙的蚂蚁,一层又一层地挤在岸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在此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庞大。而那些停靠在白湖岸边儿的船的一张船票,便成了抢手货。
季时打量了周围一圈,从人群中挤出去,冲着一条船前的瘸子问道:“船家,我想乘你的船去湖的另一边儿,不知您这价钱几何?”
瘸子姓陈,长得凶神恶煞的,脸上还横着条长疤。只见他在一艘双层的木船前站着,一手捏着系着船锚的绳子,一手拿着根粗壮的铁棍。那铁棍上沾着不少新鲜的血。
但也仅仅是长得凶恶罢了。
季时抽动鼻子,“嘿”了一声。
那铁棍上的血是鸡血。
陈瘸子在这场变故发生之前只是个老实本分的良民,以白湖边上的游船生意为生,鸡都没杀过几只,如今也不过是想着捞一笔国难财讨个漂亮媳妇儿。
听见又有人问价,陈瘸子抬头瞥了一眼季时,伸出三根指头从左到右晃了一圈,然后停在季时的眼前,道:“一个人五十两银子,你的话……一百两。”
听到陈瘸子开出的数字,季时不免咂舌:“这么小的孩子也算?”
季时这不问还好,一问,陈瘸子便不耐烦了:“爱坐不坐!我陈瘸子不晓得别家定的多少,但这船是我陈瘸子的,就得按我陈瘸子的规矩来。不守规矩的……哼哼,那就要问问我这手里的伙计了!”
季时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陈瘸子放狠话,就像在看村里那条看门老狗的幼崽亮出了自己没长硬的爪子——也就能吓吓周围没见过世面的流民了。
季时问:“不能商量了?”
“没门儿!”陈瘸子说罢,把季时往外推搡。
季时也没反抗,反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退出了人群的包围。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瘸子的船,只见那上面已经挤满了人,船身大半沉在了湖底,可这陈瘸子这个船老大还在不停地放人上去。
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看什么看!小心老子将你的眼睛都挖出来,”陈瘸子瞪了周边的流民,也不知是在瞪季时还是在瞪别人。
接着,陈瘸子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去去去,坐不起船的穷鬼有多远滚多远,别挡着老子的财路,晦气!”
季时知道陈瘸子说的是自己,心道光是那姓柳的付的定金就能砸死你了。
不过他也仅仅是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在意,也不见半点哀愁。
不能坐船有什么关系呢?
船这种东西,区区不才,他也是会造的。
而在季时的身后,那陈瘸子“不小心”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也不出声提醒,反而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心想有这落魄少爷好受的喽!
陈瘸子心下暗喜,连带着声音也微微上扬:“还有没有人要上船的?没有爷就走了啊!”
...
跟在季时身后的,是三个面黄肌瘦,嘴唇裂开的流民。
这几个人盯上季时的原因跟他们的身份一样简单,只是因为季时长相清秀,看上去跟大户人家娇养的少爷一样体弱,而且再往下看,裹着那婴儿的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绸缎!
正所谓柿子捡软的捏,季时便是他们眼中的“软柿子”,还是镀了金的那种。
这些人中的一个中年人不待走到人少的地儿,就已经上前将季时的手臂抓着。而周围的人瞬间与他们几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显然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季时回头,道:“这位兄台,有什么事么?”
那绊住季时的人虽瘦,但力气不小。他瞪着季时,空着的那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少年人,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否则......”
季时看了三人一眼,问道:“否则?”
“否则你跟你的孩子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
季时有些不满,纠正他道:“这不是我孩子。你见过我这么大的年纪就成家生孩子的吗?”
一个粗眉汉子接话道:“我大哥他像这个年纪的时候……”
“咳咳!”这汉子话没说完便被另一个瘦高个儿恶狠狠地打断道:“废话少说!乖乖把你身上的银子跟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季时笑问:“我要是不交呢?”
剩下那人惊道:“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季时:“……”
瘦高个儿:“......”
好大胆子的季时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往后退了一步便轻轻松松地挣开了身旁人的手。而等那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退出去数步。他下意识地想追,刚迈出半步便却被季时一拉一推,其整个人便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儿,脸着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接着,季时的一只脚迈出,余着的那只手则冲着面前剩下的两个男人一勾:“你们,一起上吧。”
其中一个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汉子一愣,张口就问:“没想到你年纪小小竟然也是个练家子?”
“别说这些有的没得!就算他习过武,但这般年纪的少年又能有多大能耐!”
瘦高个儿吐了口口水,说话间已是一拳挥出,直扑着季时的面门而来。
季时仅有一只手空着,但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用那只手的两根指头抵住了瘦高个儿的拳头。
瘦高个儿一惊,下意识又是一拳,可这一次,他的拳头到了季时跟前却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给挡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你是人是鬼?”瘦高个儿的眼里多了些畏惧之意。反倒是那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粗眉汉子要镇定许多,也严肃许多。
粗眉汉子看着季时,两条粗眉毛拧在一起:“天上来人?”
瘦高个儿不动声色地道:“什么天上天下的。二弟,莫跟这小子纠缠,古怪的很!”
季时倒是终于有了点儿兴趣,他看着粗眉汉子说:“自三百年前,修仙之人第一次被允许从天上走入尘世至今,已经很少有人提及这个称呼了......而你又是什么人?”
回答季时的又是一个拳头。不过这次这个拳头表面覆盖着金光,看上去威力十足。
季时神色严肃,手指合拢迎了上去。只听“嗙”的一声,那拳头仿佛有万钧之力,季时的手臂竟然承受不住,桀桀作响,骨头竟扭曲断做几截。
好在季时自身修习的秘籍不俗,断作几截的骨头立马复原。此时季时只觉手臂有些发麻,眉头一皱,运劲将粗眉汉子连人带着那个拳头给推了出去。
“砰砰砰....”
那粗眉汉子见一击未起作用,拳头上的金光更盛,脚在后边的大石头上一点,借力于半空中与季时对了数十招。
季时眉头愈发紧了,因为汉子的拳头一拳比一拳更具威慑力,抵挡需要的力劲也愈来愈强。
季时冷哼一声,又是一掌对出借机与汉子分开。趁着这功夫,其单手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乍一眼看上去全体乌黑,唯有匕刃发红,匕身上书“月杀”二字。
“半神器?”粗眉汉子半弓着身子,瞠目咂舌道:“你竟然有一把半神器!”
接着,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仿佛是一眨眼间,季时的手腕上多了一条如星河般的透明系带。
那分明也是一件半神器!
第二件半神器!
“还打吗?”季时站在离粗眉汉子几步之远的地方,手握两件半神器,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