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山青只觉右手一麻,“判官笔”落地,紧接着又有一颗飞弹打来。原来是神弹子柳飞赶到了。柳飞舞着猴棍直奔蒋山青。柳飞虽然弹子打得准,可是武艺不佳,与蒋山青只战了七八个回合便支持不住。幸好冯可善闻讯赶到,他用丈八蛇矛一挑蒋山青的“判官笔”,蒋山青只觉右臂一阵麻木。
这时,刀晓莺也抽出七星宝剑赶来助战,正遇上“千佛手”牛良臣赶来。刀晓莺圆睁凤眼,舞动双脚,如车轮一般,朝牛良臣绊来。牛良臣知这是鸳鸯脚,急忙舞动双手,那双手疾快,如同风车旋转,“嗖嗖”有声,刀晓莺用剑去剁牛良臣的手,可是剑剑落空。猛见一只手朝她右臂抓来,她只觉右臂麻木,忙打一声呼哨翻墙遁去。蒋山青听见呼哨,也想抽身,没提防左耳际着了柳飞一弹,他赶紧捂耳逃去。
众人也不追赶,连忙扶起董海川,毒弩射中他的右腿,血如泉涌。众人把他抬到房内床上,董海川脸色铁青,头渗冷汗,昏迷不醒牛良臣为他贴了止血药膏,只见伤处淤黑。
牛良臣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玉匣,从匣内药瓶里掏出解毒药膏涂于董海川伤口。
这时,柳飞拿着那支毒弩疾步进屋,道:“这是我在院墙下找到的那支毒弩。”大家凑过来一瞧,弩杆上刻着几个小字:铁拐道人郭济元。
牛良臣大惊失色道:“坏了!坏了!这是当今毒性较大的一种药刘所制,是郭济元先生用祖传秘方炼的毒药,郭先生曾想用这种毒弩刺杀皇上,不知为何落到贼人手里,想是贼人所偷。看来我家祖传的这种解毒药膏也无济于事,董海生的性命只可维持三十多天。”
柳飞哭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冯可善道:“哎呀,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牛先生,你是有学问的人,再想想别的主意”。
牛良臣沉吟片刻:“解铃还需系铃人,郭先生那里一定会有解药。”
冯可善道:“自从山东起义事败,郭先生又去云游天下,这茫茫天地,到哪里去找他呢!”
牛良臣道:“离此地不远的嵩山少林寺信持宝灯法师与郭先生交情甚厚,也是一位反清志士,平时寺里英雄云集,消息极为灵通,不如派个人到那里去问宝灯法师,他可能知道郭先生的下落。”
冯可善叹道:“事到如今,只有这样办了,有枣没枣也得豁这一竿子!”
神弹子柳飞道:“我有‘雪堆子’宝马,又与宝灯法师有过来往,我去跑一遭。”众人同意,柳飞自去。
马蹄声急,第三天下午,柳飞来到嵩山少林寺。少林寺背倚五乳山,坐落在翠林之中,他驱马穿过巍峨雄伟的塔林,往东来到寺前。门额上高悬清圣祖手书“少林寺”三个大字。门陛下神道两旁有一对石狮,门前两侧有明嘉靖年间建造的两架双柱单孔石坊,额坊浮雕有二龙戏珠、丹凤朝阳等图案。东坊外向的额文为“祖源谛本”,联语为“地在天中,四海名山峰经一;心传言外,十方法教初元”。内向额文为“跋陀开创”:西坊外向额文为“嵩山禅林”。联语为“双双玉井,碧澄冷浸千秋月;六六玄峰,翠耸光连万壑云。”内向额文为“大乘胜地”;联语为“心传古洞,严冬雪拥神光膝;面接高峰,静夜风闻子晋笙。”
柳飞上前叩门,里面出来一位小武僧,问道:“你找何人?”
柳飞道:“我找宝登法师”。
小武僧道:“你先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说着进寺去了。柳飞站在寺门口,看见山门殿前一个井台上,胩人和尚正在汲水。他将头伸入水桶,“咕嘟咕嘟”喝足了水,一仰脖子,那水柱竟喷出七八迟远,把一株古槐树的树干击折。他玩得兴起,又喝了一大口,朝地上喷去,只见砖地上登时出现两个核桃般大的坑,柳飞知这是击水功。
这时,那个小武僧走出来,道:“法师请你进去。”
柳飞随他穿过碑林,把马拴在树上,随他走过天王殿和秦槐汉柏,但听一片喊杀之声。原来法堂西边的草坪上,几十名少林武僧正列队演武,十三棍僧排列在前,个个威武庄严。
柳飞走进方丈室,只见瘦骨嶙峋的宝灯法师正在那里呷茶。柳飞嘻嘻笑道:“长老,您不记得我了?”
宝灯法师笑道:“扒你三层皮,也记得你这猴精。你行色匆匆,必有要事。”
柳飞一耸肩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接着他把董海川身中毒弩,伤势危急,欲寻郭济元先生之事讲了。
宝灯法师叹道:“可怜一位英雄又遭歹人毒手,本佛救他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惜郭济元不在寺中,他几个月前从此处北上进京欲刺当今皇上,但此事万万不可泄漏……”
正说间,窗外“咔嚓”一声,这声音极其细微,柳飞虽然耳聪目秀,但是没有听出来。宝灯法师修炼多年,静坐古寺,能听一里之外的声音。他听出这是用舌尖舔破窗纸的声音,叫一声:“有人偷听!”说着,掷杯于窗。二人跑出去一瞧,并无一人。
宝灯法师指着窗户,柳飞定睛一瞧,果然有一小块湿迹。法师皱皱眉头:“难道寺内来了清宫大内高手,或是寺内有朝廷安插的奸细?”他用手指在左手掌上划着:“郭先生栖身在……”
柳飞细瞧是“白云观”三个字。
神弹子柳飞出了少林寺,骑上“雪堆子”宝马,朝北京而来。这一日来到邯郸城外,见天色已晚,便宿在一个唤做“莺歌楼”的客店。柳飞吃完饭欲到野地净手,来到楼下,见店家正领着两个妙龄女子上楼。其中一个头上翠花云髻,羊皮金沿的珠子箍儿,蓝绫对襟袄儿,黄绵绸裙子,金灯笼坠子,仪容秀丽。秋波漾漾。另外一个身穿大红通袖袍儿,腰系金镶碧玉带,下穿玄锦百花裙,搭抹得如银人一般,梳着纵鬓,点着朱唇,耳带一双胡珠环子,如花似玉,双眸脉脉。柳飞见这两个女子有些面熟,一时也记不起来。那两个女子见了他,交换一下眼色上楼去了。
柳飞来到客店外的野地净手,忽见前面有个人影一闪,倏忽不见。他来到一楼饭房,见两个壮汉正在醉饮,滴滴咕咕,贼眉鼠眼。对面有个年轻书生,眉清目秀,正倚柱读书,全神贯注。柳飞暗自思忖:今晚这客店凶多吉少,须小心提防。
柳飞来到二楼,进了自己房间,只见后窗大开,放在床上的背囊分明被人搜过,他来到窗前,将身子伏在窗沿,闻得一股胭脂味。他唤过店家问:“刚才上楼的那两个女子住在哪个房间?”
店家笑而不答。
柳飞把一锭银子塞在他的手里,店家笑吟吟上前趴在他的耳边说:“就在隔壁呢。”
柳飞关上房门,施展“壁上挂国”功来到隔壁窗前,往里一瞧,只见两个女子正在交谈。一忽儿,其中一个女子在灯下摘去首饰,换了眼鞋,忽然“哎哟”一声叫唤。另外那个女子急忙上前扶她。那女子说:“凤凰山那汉子的千拂手功力不浅,打得我左臂好疼。”
这个女子上前轻轻为她按摩,说:“这伤不重,倒也值得,那一弩能要董海川的性命,那咱们就能独霸武林,都亏了你在武当山偷了铁拐老道的毒弩,要不然董海川也不会有今天”
女子叹息一声:“可惜那铁拐老道还有解药,我那日跟随凤凰山的这个汉子到了少林寺,正趴在屋顶偷听他与宝灯法师交谈,没想到窗外也有一个小和尚偷听……”
这边的女子忙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恐怕隔墙有耳。时候不早了,快睡吧。”说着,二人解带脱衣,相挨素体,交股而寝。原来有一个是男扮女装的美男人。
柳飞看得清楚,那两个人正是欲置董海川于死地的蒋山青和刀晓莺。
他一摸兜内,原来走得匆忙,竟忘记带薰香盒子了。
就在这时,门“吱扭”一声开了。方才那两个饮酒的壮汉手握尖刀走了进来。两个人醉眼朦胧刚走到床边,只见蒋山青一招“燕子钻云”,双手攀住屋梁,一抖身,双脚踢飞来人的两柄尖刀。刀晓莺也顾不上羞耻,一招“鲤鱼翻身”,踢倒一个汉子,就势骑了上去,乱拳如雨。蒋山青一招反手掌,击中另一个壮汉的头部,那汉子踉跄几步,口喷鲜血,栽倒于地。
这边,刀晓莺没有打几下,就汉子也气绝身亡,但她没有理会,仍然乱拳如雨。蒋山青见那汉子早死,便把刀晓莺拽了起来。刀晓莺又羞又气,索性把两个人的双眼剜了出来。那两个壮汉是盗马贼,本想前来占个便宜,没想见了阎王。
柳飞在窗外看到这情形,自知不是二人对手,如果声张反而会误大事,便溜回房中,收拾一番,出了莺歌楼,取了“雪堆子”宝马,想趁黑夜赶路。谁想刚骑上马没行几步,“扑通”一声连人带马栽倒在地。抬头一瞧,只见一柄鸳鸯宝剑横于颈上,眼前出现一人,这人正是方才一楼饭房倚柱看书的那个书生。
柳飞一声大叫:“杀死我劫去宝马事情不大,可是一代英雄董海川性命休矣!”
书生一听,呼的扔下宝剑,上前扶起柳飞,叫道:“快说缘由!”柳飞急忙把董海川遇难,自己上京寻郭济元要解药一事讲了,那书生听了,呆了半晌,一脸愁云,眼泪“扑嗤扑嗤”落了下来。
柳飞问:“难道你也认识董海川?”书生呼地摘下瓜皮帽,露出一头秀发,原来她是个窈窕女子,此女正是九华山上的吕飞燕。
原来吕飞燕待董海川走后,又回到观中,碧霞道长惊问何故,吕飞燕双膝跪地,眼泪汪汪地说:“我与海川相爱多年,情同手足,此刻他艺成下山,正该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把道家拳传于民间,我多么希望同他一起下山,帮助他完成您的夙愿。但是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您是我的义父,把我从小养大,父恩胜比大海,况且您年事已高,我怎忍心弃您而去,我要侍奉您终生……”
碧霞道长听了慨然泪下,他慈爱地抚摸着吕飞燕的额头,给她拭去泪水:“你们的年岁都不小了,又迟迟不肯成亲。”
吕飞燕说:“我们若早成亲,势必影响他的前程,影响他钻研拳理。我们已然商定,我留观中侍奉您,有时联络会党也需要我。”
碧霞道长见她言辞恳切真挚,便把她留在观内。董海川大闹苏州府的消息传来后,吕飞燕坐卧不安,又打听不到董海川的消息。
碧霞道长也很着急,便叫吕飞燕女扮男装,下山打探消息。吕飞燕从苏州北上,看到诸县张贴缉拿杀死苏州知府凶犯的文书,更是心惊肉跳。在此处遇到蒋山青和刀晓莺,便尾随而来。柳飞进店时,吕飞燕一眼看中他的宝马,寻思夺马再寻董海川。此时吕飞燕也对柳飞道了来历,她夺过“雪堆子”宝马的缰绳说:“柳兄弟,我先骑马进京,救人要紧,咱们白云观相会”。说着,策马朝北狂奔而去。
这一日上午吕飞燕进了北京城,她将宝马存在天桥一家客店,疾步朝北而来。但见遍布白布货棚,饮食摊档,曲艺杂耍,热闹非凡。那泥人、面人、脸谱、绢花、剪纸、年画;那炸春卷、莜面窝窝、糖耳朵、薄脆、馄饨、抻面、豆腐脑、豌豆黄、驴打滚、炸回头等工艺品和北京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吕飞燕无心看这些个热闹,只顾朝前走。前面有人吵闹,吕飞燕探头望去,有个架鹰的年青王爷正在吆喝一个卖艺的汉子:“你叫什么名字,有甚么武艺?敢在天桥卖份儿?!”
那汉子一拱手:“俺叫刘德宽,江湖上叫‘大枪刘’,俺武艺不济,只求混口饭吃,养活家里八十岁老母。”
王爷一抬手,打翻了汉子手中的铜盘,说道:“也好,那你这小子就从我这胯下钻过去,服了,就能在天桥摆摊子。”
刘德宽一听,气得哆嗦道:“鹤七爷,这上有天,下有地,您府上楼阁如林,奴婢成群,有山、水、桥、亭、花、草、树、木,怎么就不能容我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呢?我‘大枪刘’今天可就不客气了,各位爷们,你们给说说理。”
鹤七爷一看,瞪圆了眼睛:“嗬,你这小子还不能忍韩信胯下之辱啊!”说着从护卫手里夺过一杆枪朝刘德宽扎来。刘德宽侧头躲过,甩动长枪也朝鹤七爷头部扎来,鹤七爷一口竟将枪头咬住,象座铁塔一般立在那里。刘德宽前后左右使劲,枪头竟拔不出,挺不动。鹤七爷趁机将手中长枪朝刘德宽扎去。
刘德宽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扎中。旁边跳起一个和尚,一脚踢飞了鹤七爷手中的长枪,又一拳将刘德宽那支长枪劈断。
鹤七爷把鹰交给小厮,骂道:“你是哪庙的和尚,不去烧香,跑到这里耍什么横儿?!”
那和尚道:“你这王孙子,不在王府里涮锅子,跑到这里撒什么野性?”
鹤七爷扬起拳头:“秃驴,先吃我三拳,你若能挡住算你是真佛,我每天到你庙里烧香磕头!”
和尚笑道:“先吃你三拳,你也要吃我三脚。”
鹤七爷点头,先运运气,然后一拳朝和尚击去,那和尚纹丝未动。第二拳下去,和尚双目微闭似是打盹儿。第三拳下去,和尚连后脚跟都未动一寸。
鹤七爷这三拳都似打在铁上,手震得生疼,周围爆发出一片喝彩声。和尚笑道:“现在该轮到我了。”话音未落,人群中闪出一个叫刘宝贞的马快,他笑道:“谁不知道这位潭拓寺的铁头和尚练的是金罩头铁布衫的功夫,鹤七爷是八旗子弟的高手,但功夫在马上,我瞧就散了吧,弄出个人命来咱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鹤七爷见有个台阶可下,一甩袖子:“哼,今儿大爷我身子虚,算便宜了这个秃驴。”说完,钻进人群,随从们尾随而去。
铁头和尚骂道:“你尽养野鸡,身子还能不虚?!”
刘宝贞劝道:“你打死哇,他可是王爷呀!”
铁头和尚唾口吐道:“呸!甚么王爷,没有王法,是个王八羔子!”众人一片哄笑。
吕飞燕继续朝南走,逢人便打听白云观的方向,穿过珠市口,刚到前门大街只见行人纷避,尘土飞扬。有一对红衣太监缓缓走过,少顷,又是一对,十来对之后,便可闻得隐隐细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