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早,
立春的雾还在和太阳争斗,它尽力隔绝天地,做着最后的挣扎,但太阳的威严不容挑衅,它只能于光下消散不知所踪,亦或是凝结成水珠于嫩叶上等待大地的厚葬。
谢益孤身出门了,他要去季父谢婴那里获取一些县里情况的信息,好做出判断和决策,以免自己于悬崖边跳舞而不自知。
到了谢婴家门①,表明身份后,便有一翩翩少年出门迎接,其名曰祈,取自《诗经·大田》:“有渰萋萋,兴雨祈祈。”
当年谢氏于宋地开荒,第二年风调雨顺,丰收在即,谢氏有一子恰巧出生,又是族中大支,故取名为祈。
“兄长于族中来,路无服侍之仆,辛苦矣,快入内歇息。”谢氏虽是贵族,但楚律明文:无官无仆,犯者笞十。②
“乡间野人耳。”
谢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兄长虽有早慧,但行为放荡,出语惊人,也只有谢益才会这样调侃自己。
二人入内,大堂处落座。
“今日无是休沐之时,家父已于今晨去往官寺...”
“无碍,今日来也为见一见汝等。”谢益打断了谢祈的话,表明今天来也想和他述述旧事。
“...”
谢祈已经加冠,又是谢婴的长子,代表父亲接待谢益无有违礼。
谢益于族中就经常为族里后辈讲一些改编故事,唱唱小曲,以此来消磨时光,解乏解闷,所以族内后辈对他十分敬重和喜爱。
这不,就有人于堂外跃跃欲试,欲违礼制,怎奈谢祈在家中威严不小,堂外人机灵地故意发出动静以示谢益。
“家中顽皮仲妹季弟③,闻兄来家门,喜而逾礼,兄长见谅。”
“家门中乎,无谓俗礼,族中子弟天真烂漫,爱之,勿言客套之语。”
谢益很喜爱这些不喜欢守繁琐礼制的后辈,故接着出言道:“堂外小鬼速进,无需遮遮掩掩。”
“见过二位兄长,闻大兄到家门,心喜万分,欲与大兄叙旧。”带头的小子还未加冠,年方一十六,进门后赶忙说道。
“哈哈,须臾之后在予汝等言故事。”
谢益开怀大笑,这些小鬼还真是聪明。
几个后辈得到谢益的许诺,十分欢喜,达到目的后,也知道两位兄长要谈论事情,便恭谨地退出堂内了。
谢益便向谢祈询问一些县中近来发生的大小事,以便完善丰县的全貌。
“曾闻乡中有贼,杀人匿踪,不知事之全貌,汝于县中,可有见闻。”
“嗟乎!乡中无贼,有猛兽乎,父曾于殓房中见尸,与祈哀叹,皮破肉烂,犬牙交错,不似人为矣。”
“......”
时近傍晚,谢婴终于从官寺中回到家门,闻说谢益到访,官服都没脱下,就赶快找到谢益,二人进入后室中密谈。
“县尹今日独断,任汝为小田乡长,知否?”
“益已于昨日知而疑。”
“哼!常真恶也!吾族如今已于砧板之上。”
“为何?”
“小田乡事有蹊跷。时乡中无游徼,乡长上请县尹,故吾遣县中贼曹吏入乡抓贼,无获而归。常疑上下勾连,即遣其家卫入乡,重伤而归。常怒,欲遣县卒以讨不臣,然其侄鲤制止之,曰,杀鸡焉用牛刀。遂成今日之事。”
谢婴话中透露着无奈又道:“如事成,景为公族,势大,朝中根基深厚,常也可借机上奏朝中,调吾入朝,看似谢氏大有进步,然吾入朝犹无根之萍,无土之木。而汝,则可因功入县为司败。”
“事败则可打击吾等族势,为涨族势,吾辈事后皆只能为其犬马矣。”
“......”
在谢婴家中用过佳膳后,谢益请辞离去。
于途中,谢益心想:“如今我骑虎难下,小田乡就算是龙潭虎穴,势必也要闯一闯的。但事情起因为何,看来要等入乡后具体调查一番才知。”
“之前的小田乡长在里面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上请县尹,只言贼寇杀人,以尸为证,请县中出马,但乡长都是地方豪强才能坐上,乡中有没有游徼又有什么关系呢?之前景鲤只称有贼寇杀人,乡人护贼。”
“而季父亲自验尸,得出的结果却是猛兽袭人,如果按照季父所说是猛兽袭人,乡长又为何能找出真凶呢?借刀杀人吗?可是连官位都被废黜了,只为一人,值吗?真是越理越乱呀!”
回到官舍,找到了翦,与其具表其事,二人于房中密谈。
“公孙鲤,小人也,布阳谋乎,思之恐矣。”翦聪慧,心中有傲气,亦对景鲤赞叹有加。
“可有对策否?”谢益焦急地问道。
“冢子勿急,以翦浅见,堂堂正正,以力破巧,勿需谋。”
“堂堂正正,以力破巧?堂堂正正,以力破巧...”谢益嘴里念念叨叨,不断地重复着这八个字。
......
许久之后,谢益从思绪中惊醒,恍然大悟。
他拍了拍前额,心中暗道:“真是糊涂了。”
他一直想理清这些线索,推断出事情的全貌,好做接下来入乡之后的布局,却不知自身已在局中。
“前世的思维害死人,警察办公的思想于今世不适用呀!”谢益不由感慨道。
翦在局外看的很清楚,这些思绪为何要去理通?之前的乡长不是说杀人凶手已经确定了吗?即使他拿不出证据,诬告又如何?
“益知矣,益知矣!”
......
注①:《左传·昭公三年》:“政在家门,民无所依。”故士大夫的府邸称“家门”。
注②:史上无此楚律。
注③:伯、仲、叔、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