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丰县。
道林村村口的一个小庭院里,冬风刮着庭院里的老树,空气中带着的寒冷在传播,却抑制不住族学里传出一阵阵爽朗的声音。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融四岁,能让梨...”
师长跪坐着,提起沉重的竹简,用厚实的嗓音,朗诵着这首让我们耳熟能详的三字经。
“夫子,小子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在等夫子完成朗诵之后,一名稚童操着奶里奶气的腔调问道。
“无妨,有疑尽可问。”
夫子答道。
“请教夫子,融者何人?”
“古先贤也,古鲁国贤者,因谦让兄弟而传世,今已无从考证。”
夫子满脸通红,心里想着怎么这幼稚园的小屁孩这么聪明,一问就问到了三寸之处。
夫子姓谢名益,岁二十有一,父亲谢尧,因病而早逝,宋国失势贵族,原先族中遇难,谢尧作为族长带着一族人躲入山泽中生活。
恰巧楚国吞宋,楚地广人稀,为开发新得到的土地,楚王采纳韩国人张岙(ao四声)的屯田策,在不触动楚国地方贵族土地利益的条件下,允许野人在楚国国君新征服的私人土地上开垦荒地,为此可以只收什一税。
政令一出,就马上得到了野人的回应。
大量逃役,无户籍的人口,都慢慢地从山泽回流到了地方,到了楚国国君的管控之下,
而谢氏一族,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
就在村口的大牌匾处,传来一阵阵惊呼的声音,谢益皱了皱眉。
族学的附近怎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出现这么大的嘈杂声,怎么让孩子们安心听下去?
谢益往外看了看,只见天色昏昏,想着这样下去继续讲课也无甚效果,就宣布今天结课了。
学童们纷纷欢喜离开后,谢益走出庭院,来到村口处。
他找了个谢氏族人问了问,才了解到具体的情况。
原来是道学村村里的一棵梨树一夜之间开了花,在这寒冬里,傲梅自开无奇,梨花盛开却是稀奇。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也传到道林村里来了。
谢益顿感百姓愚昧,谣言虽止于智者,但智者几何?
而智者与愚者谁又能确定,无非谁对谁就在最高层,千层饼理论在何处都不曾落伍。
谢益来到这个新世界后,虽然这个世界与前世历史上的战国有所相似,但却没有百家争鸣,没有熟悉的儒家,墨家,更没有法家。
在这个知识的传播还在被竹简约束的时代里,世家贵族运用政治权力,血脉论压迫百姓们。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如孔子这样的英雄出现,
亦或者说,世家贵族不允许他的出现,他们牢牢把持着知识的传播。
但和前世一样,世家贵族的阶级统治者们虽然对自身眼前的利益寸步不让,却没有清晰的维护自身阶级利益的觉悟,而这正是属于其它阶级的机会...
正在谢益思索着,准备返家之际,思绪被迎面跑来的一名稚童打断了。
谢益定睛一看,原来是课堂上找茬的小子,这小子小名二福,年方八岁,还无大名。
二福到了谢益面前停下,来不及问好,气喘吁吁地说道:“夫子夫子,快随我来,我家中彘肚大而弗出恭,家父请夫子去看看。呼,呼!”
谢益自到这个世界后,帮了不少族人解决一些生活中的杂事,因此得到了许多族人的认可。
慢慢的,许多族人在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往往都会向谢益请教。
谢益听了二福的话之后,心中就有了解决方案,回道:“勿慌,我去取一物件,稍后在去。”
谢益回家取了自己平时炼出来已经凝固的油脂①,煮热融化之后装盘,方才随二福一起去了二福家中。
他对二福的父母言道:“彘肚大,疑是粪球大而彘无力排遗,故需人力化大球为小球,二福人小而臂细,另有润滑油脂,可从彘后庭而入,就可以解决了。”
稍后在二福的一顿操作后,事情终于得以解决。
二福的父亲言道:“多谢先生,这彘如有生崽,必定会有所奉送。”
谢益连忙推辞:“言重了,不必如此,都是族人,不必太过于生分。”
“如果没有其它事,那我也告辞了,家母还在家中等候。”
见谢益要离开了,二福急忙大喊:“夫子好厉害,夫子以后要多教一些学问给我!”
“哈哈,肯定都会教给你的,明日族学见。”
在二福一家的感激之中,谢益告别离去。
......
回到家中,
家堂上还放有未撤走的茶杯,明显是家里刚刚有招待客人。
母亲谢陈氏就坐在主座,还未等谢益跨过门槛,就迫不及待的劝说:
“益哥儿,今日族老来找我,我这个妇道人家没读过书,懂得少,但我也知道,人是要做官才有出息,你出息了,我也好对得起你爹。”
谢陈氏是谢尧落魄时,於山泽间娶的妻子,与谢父感情很深,再加上经过之前族老的劝说,陈氏说到动情处不禁阑珊落泪。
谢益愧疚道:“娘,别担心,孩儿定会好好考虑的。”
谢益有父亲谢尧的遗泽,加上经常帮助族人,落了个善于处事为人的名声。
又因他屡屡拒绝丰县县尹②的招贤纳士,反而让他的名声在丰县更胜以往,虽不是主动养望,但是也达到了养望的效果。
族老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了,上次是直接和谢益谈,这次改换战术,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但也可见其之心切。
谢益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二十又一年了,
而如今,他较比同族的青年才俊,成就乏善可陈。比谢益年轻的同族在外仕宦的也不在少数,而谢益,还是白丁一枚。
族中对于他出仕的声音,自他加冠礼以来就没停过了,这个时代很残酷,世家贵族的发迹和衰败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谢氏因为屯田有功重新获爵,谢氏的发迹才刚刚开始,但是这种奋斗的目标和前景,真是让一个受到平权教育多年的人感到痛苦。
之前可以躲在族学里逃避抉择,到如今,逃避已成为无法选择的选项。
而谢益很清楚当今时代的主题是‘血统’,也明白当今百姓的愚昧,不是靠神鬼来糊弄,就能带领他们朝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的。
要逆时代而行吗?
“时间真的会给我答案吗?”
谢益不禁问自己。
......
注①:经查,战国时期煮食方式主要还是以烤和水煮为主,此处以此为准。
注②:县尹即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