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干的?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掉?
许少卿浑身无力地歪坐在那里,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目光空洞而迷茫。用力地想,用力地想,把脑袋都快想破了地想了好久,却不过都是在发呆。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停在一件事情上无法自拔。那就是娘已经死了,和他相依为命了十四年的娘已经死了,从前在村里看过的那些丧事的场景在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记得还很小的时候,自己问娘,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啊?娘亲说,那是人死了,他们在送他去另外一个地方。当时自己对娘亲说的“另外一个地方”并不明了,而只是在那以后,自己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些被“送走”的人。随着年龄稍大了一些,他才对于“死”,对于那“另一个地方”逐渐有了一些理解。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总有一天,娘亲也会走去另外一个地方;也绝不会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知道送人走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很难受,只是不知道,竟然会这么难受。
许少卿拽着两鬓的头发使劲撕扯着,想要减轻那几乎要将心房压碎的痛苦,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
不能想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得以将神智从压抑中抽离了一些出来,并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另一方面。
比伤心更重要的,他们俩现在面临着一个更急迫的问题。
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这个地方并不安全。那些人没有离开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再回来。
他马上就想到了。走,只有走,走得越远越好。不管以后要干什么,首先是保命要紧,否则娘亲临死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一念至此,许少卿的双腿一下子就有了力气,他站了起来,走过去用力地拉起还在嚎叫的俞蓝书。
“别哭了!你听我说!我让你别哭了!”
“我爹娘......,我以后怎么办啊!”
“别哭了!哭也哭够了,你听我说行吗!“
“不!“俞蓝书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挣脱了许少卿的手,又趴在了地上号哭。
“你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了!怎么不把我也杀了啊!”俞蓝书歇斯底里地叫着,双手在地上抓来抓去。
“蓝书,你听我说,你别这样行不行!”许少卿用手去扳他。
“别管我!”俞蓝书一把甩开了他。
许少卿被他这油盐不进的劲逼急了,抬起腿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你听我说!”许少卿咬牙切齿地吼道。
“嗯......”
这一脚狠了些,俞蓝书被踢蒙了,一只手捂着被踢疼了的腿,呜咽地答应着。
许少卿蹲下来,扶稳俞蓝书的肩膀,直直地盯着他。
“你听好,那些人刚走,说不准还会回来。咱们不能在这等着了,要走,要走!你知道吗!”
俞蓝书嗫嚅道:“那我爹娘他们......”一看到爹娘的尸体,他又要哭。
许少卿制止了他:“埋掉。埋完我们就走。”
“少卿......“俞蓝书扯着嘴,伤心欲绝。
许少卿的悲恸又被他这一声调了起来,二人相互抱着哭了起来。
两家门前就是田地。这里的土很松,二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挖好了三个坑。
也只能先这样草草地掩埋了,两人又跪在坟前痛快地掉了一些眼泪。俞蓝书要立个木头牌子,许少卿不让。
“以后我们回来再说。现在我们得赶紧走。”
“去哪儿?我们还有地方可去吗?”
许少卿闭着眼睛,用手掐着鼻头想了一下,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去处。
“俞州城。那是离这边最近的城池,我记得那里有好多当兵的,我想他们总不至于追到那儿去吧。”
大概八九岁的时候,许少卿随着母亲去俞州卖过土布。时至今日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路怎么走都不大记得清了,但这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出去了,不管怎样,哪怕是要饭也能活下去;如果呆在这不动,就只有等死一条路。这是一笔再清楚不过的账。
“你身上有钱吗?”这样打定了想法,许少卿问道。
俞蓝书看了看已经烧成了渣的房子,摇了摇头。
许少卿又说道:“在你家找点钱,用的到。”
对此时的俞蓝书来说,许少卿就是他唯一的精神依靠。许少卿说什么,他就照着做。
本朝刚立十五年,对民众采取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政策,农民只要勤快一些,就不愁衣食温饱。而俞蓝书祖上是地主,家里本来就比较富足;虽说到了俞蓝书的父亲这里已经没落了不少,但平日里也不缺那几两银子花花。
作为这样的家里的宝贝疙瘩,俞蓝书与时常帮着母亲算账的许少卿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关心过什么生活用度。父母让他跟着一个老秀才念过几天书,也不是盼他追求什么功名,只是肚子里有点墨水,比一般村里人强一些,也就罢了。今年那个老秀才死后,俞蓝书也就搁下了书本。
扒拉了半天,二人才在灰堆里找到了二两多散碎银子和十来个铜板。
“不找了,走。”许少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说道。
“可是我家还有......。”
“不找了,走。”许少卿拉着俞蓝书,出了村,向北而去。
就这么走了两天,他们终于看到目的地了。
二人几乎是欢呼雀跃地小跑了过去,进了城。
“哇,原来俞州城是这个样子的。”俞蓝书一进城门就露出了一脸的钦羡,把一路的伤心疲劳都暂时忘在了脑后。毕竟还是孩子,长了这么大,他都还没有去过州城府县呢。
“是啊。好大,人也好多。”许少卿也到处张望。他上次来俞州年纪还太小,进了城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知道红着个脸,埋着头跟着娘走路。
二人不住地称奇道怪,声音还挺大,引得不少行人都纷纷向他们投来目光。
“先找个地方吃饭,我快饿死了。”赞赏了一阵,俞蓝书的肚子又咕咕叫了,抱怨道。
这俞州城虽地僻西南,远离中原,却的确算得上是一方宝地,舞榭歌台,酒肆菜馆样样不缺。二人知道带的钱不多,很快就找了一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饭馆。
“打起精神来,别让人家小瞧了咱们。”进店前,俞蓝书戳了戳许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