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师叔救命!“
一座墙宇重深的道观门前,一个全身穿着黑服的人跪倒在地,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子,沙哑着嗓子喊道。
“你是何人?为何无人通报?“那两个观前值守的道士平持长剑,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那人的衣衫脏污破损,手脸都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师叔救命啊!——“那人不管不顾,还在喊。
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只是那个孩子的腹部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小脸上像打了一层金粉般没有一点生气,看上去已危在旦夕。
不一会,一群身穿黑色道服的人从山下涌了上来。
看见来了这么多自己人,那两个人松了一口气。
“师兄,这是什么人?“其中一个人向着领头而来的一个道士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那人停在了这个跪着的人身边,道:“叫也叫不住,又跑得那么快,兔子都撵不上。“
“你是干什么的?“他不无气愤地质问道。可那人还是不应,继续朝着门内大喊。
他正要发作,那个值守的道士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师兄,我怎么看他有些像李汉魂。“
“谁?“那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信你看。“
那人仔细地打量了这个跪着的人一会,不由得吃了一惊。
正在这时,门内一阵响动,一个身穿白色道服的老道士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俩急忙闪到了一边。
“汉魂,你这是怎么了。“那老人赶紧把跪着的那人搀了起来。
那黑衣人双臂颤抖地说道:“师叔,救命啊!“
圣代建元十五年,西南俞州,神州最大的森林——文凰森林之东南一隅。
本来,此处南依大山,北靠重林,交忂既然不畅,人烟稀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就在这里却有着一个不小的村落,居住着大约两千多人的样子,村中道路回环曲折,加上一些稀疏的树木遮蔽,生人若第一次进到了村子里,便如置身层层迷宫,准会转得头晕目眩,也不知道出路在哪。村子有八个出口,按八卦方向整齐排列。在村子里走来走去的人也很有特点,他们都统一穿着黑色的绸织上衣和裤子,往来碰到都要相互见礼,显得十分正式。
在位于这个村落中心偏西的一座庭院内,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年人在一张石桌前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这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刚出头的年纪,生得十分英朗:他面如冠玉,唇似涂朱,双眉短剑一般,气质刚毅。那双眼睛:棱角分明,好似雕刻,透出超越他这个年纪的些许威严;点漆一般的黑色瞳仁,射出沉稳而坚实的目光,不时斜睨之中,又在这沉静之中闪烁着热烈的精彩。眼角斜飞,鼻梁坚挺,方颐大口,活脱脱一个美姿颜少年郎的好形象。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和村子里其他的人一样,左胸处也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字:汉。
他对面的那个老人,则是一头皓发,年既七十;虽说上了年纪,却面色红润,肌肤可弹,一双目光,总是和和气气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颜,给人以很慈祥的印象;穿着一件灰白色短襟,褐黄色的裤子,一双苍耳麻鞋,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头儿。
“太师叔所说的话,玄图记着了。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很多事情还要仰仗太师叔指教,绝不敢仗着汉门势力在此任性蛮干,胡作非为。”那年轻人低下头,颇为谦恭地说道。
那老人以看视后辈那样柔和的眼神看着他:“玄图不必太谦,你虽然年轻,本门玄字一辈,你可算得上是状元呢。汉魂他这么赏识你,让你年纪轻轻就担起这西南一方的重任,自是有他的道理,老朽赋闲于此,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帮你出出主意也是应该的。只是,年轻人老想着出头拔尖,在这里却是要不得,记着凡事须谨慎为之,也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个年轻人叫苗玄图,天下武宗第一大派——汉门的宗领李汉魂座下大弟子。他五岁时拜入其师门下,悟性极高,在李汉魂的悉心教导下,于武学一道进境颇速。他既为人聪颖,又秉性谦和,善于谋事,故深得李汉魂的喜爱。
一月前,二十岁的苗玄图刚在总堂行过冠礼,就传来原三堂堂主,太师叔余平寒谢世的消息;李汉魂就当着一众汉门元老的面,任命他为新的三堂堂主,即日赴任。
他十五年都没有出过总堂,一直随侍李汉魂身边,而这刚一出任一方堂主,便显示出了过人的才能。他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熟悉了堂务,并把这西南几个大的门派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干练无比,井井有条,让三堂的所有门人都对这个看上去还乳臭未干的小子心服口服。
他对面的这个老人,叫做傅平山,汉门所剩不多的平字辈老人之一,今年正值古稀的他,五年前就离开了汉门总堂,远赴千里,来到三堂以东大约几十里里的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建起屋舍,自耕自种,过着半隐居的日子。因为他年纪大,辈分高,见多识广,武艺又十分高强,因此上任堂主,也就是他的师弟余平寒,和现在的这个玄字后辈堂主,遇到什么事情,总要和他商量商量。
这时,一个弟子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有些焦急。
“堂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苗玄图点点头:“进来说。”
“昨夜,西面距此约三十里的一个村落被屠杀,那边有人回报,属下也赶去看了,村子已全部被焚烧,夷为平地。”那人道。
“有活口吗?”苗玄图问。
“属下搜过了,没有一个活人。”
“一个活的都没有?“苗玄图转头看向傅平山,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旁的傅平山道:“你亲自去看看吧。多少年了,这西南都没有发生过这么严重的事情,不可等闲视之。”
苗玄图答应了一声,起身出门:“传我命令,让本堂西边的人随我去看看。”
那人答应着去了。
骑着马走在这个被血洗过的村里,苗玄图显然有些不适应。
他年纪尚轻,经历尚浅;虽然经历过与人厮杀的阵仗,但像这样的惨象,他是第一次见。
这里已经不能叫一个村子了,所有的房屋都被焚烧,只剩下断壁残垣,焦梁黑木,以及成片的焚烧痕迹。尸首到处都是,屋里、院子里、大街小路上,横七竖八,惨不忍睹。一块块的血迹已经风干成了黑色,空气中都散发着腐臭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走遍了整个村子,没发现一个幸存者,也没有发现任何屠杀者的线索。
一行人站在了村西头,苗玄图大力呼出了几口气,去去憋闷的同时平复一下心情。
定下来神后,他遥望着极远处那座若隐若现的高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们干的?为什么?”
回去以后,苗玄图立即去拜见太师叔。因为出了这事,傅平山也没急着回去,而是等苗玄图回来,看情况到底如何。
“我都搜过了,什么痕迹都没有。太师叔,依你看来,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傅平山沉吟了半晌。
“这个地方小门小派实在是太多了,寻常的争斗也是免不了的,但从来没有闹到这个地步过。而且,死的人还都是一般的百姓。那问题就是,他们是为了什么?”
“我倒是想过,太师叔,会不会是门派争斗,殃及无辜?”
傅平山摇摇头。
“不会。朝廷之所以容忍这么多门派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除了互相打打斗斗,做做地头蛇,从没有过更进一步的过分举动。如果每次争斗都要死伤这么多无辜的百姓,那就不是简单的争口饭吃的事了,而是造反,朝廷马上就会派大军来征剿他们。所以,说是那些人干的,不可能,也犯不上。”
苗玄图表示赞同。“那太师叔,会是齐云山吗?”
“是啊,能够在一夜之间烧杀一整个村子,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这一片除了齐云山,又有谁能办得到?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其中必有缘故。”
傅平山看着苗玄图说道:“你明天就把这事上报总堂。这几天再多派些人去仔细打听,看看有什么消息。另外,知会十堂和十一堂,让他们多加小心。不管是谁干的,为了什么,这事发生的时间这么巧,太可疑了。”
“太师叔你,你说什么巧?”
“你看啊,”傅平山解释道,“从今年算起,北方的六合盟和咱们不知已经争斗了几十次,现在隔着一条虎跳峡,两边聚集了上万人,现在齐云山这儿又出了事,你说,这能是偶然吗?”
苗玄图凝眉:“太师叔的意思是,齐云山和六合盟勾结?”
傅平山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不能这么断定。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