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东边有座高山,云起时山尖便会没入云端,山上有一个门派,叫云端派。
云端派的人不常出山,没人知道里面有多少弟子,他们也不常出来买东西,听人说,山上有菜园,也有水源。
这世间凡是力量强大的人都占据了一块地,将那里的人都划入自己旗下,随意抢夺他们的宝物。但是云端的人从来不做这些事,他们不占地,不干偷盗的事。
有时会下山来,遇见那些整天抢夺宝物,不做生意也不耕田的人,便将他们教训一顿,让他们将那些宝物都还一部分给人家。
云端并不阻止力量强者占地夺宝,但他们希望夺宝的人不会将宝物全拿走,也不能毁了别人的墓穴。若是有人做得过分了,他们便会去夺了那人的宝物。
所以,那时候,世间和平了很多,很多人愿意去做点生意,尤其云端山脚下,最为繁华。
在世人眼中,云端就像个造物主,管理着这世间的一切,他们说的就是正义的,他们会惩罚坏人,会看到你的努力。
许多大户人家,专门在家里弄了间屋子,拿来供奉云端,每到过节的时候,就去上香,摆些水果在画像面前,那画像是外面买的,卖画的人说他见过那掌门,就是长这样的。
各地有各地的画风,各地的画像也不同,有的穿的是带着金边的袍子,有的是一个粗犷大汉,面容冷峻,手里拿着宝物。
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反正都统一口径说云端的人是长这样的,买画像的人也懒得去争辩,自己在哪儿就买哪个地方的吧。
不过倒是有很多人会去云端山脚下的小镇买,但是这个小镇却不卖,他们不仅不卖画像,也不卖香火,更没有人家家里会专门弄一个屋子来供奉。
有的人猜测,他们离云端山这么近,有什么事直接上山去就行,过节的时候直接跪在山前拜就行了,确实不需要在家里建一个供奉的地方。
有人问了那边的人,他们说是山上的掌门不让弄那些的。
其实掌门说的是他们不是神,供奉他们也没用,供奉他们也不能让力量增强,供奉他们也不能使墓穴里多几件宝物,何必去做这些。
还有的人家会对小孩儿说:“你知道为什么云端不收你吗?因为你不听爹娘的话,掌门才不喜欢你。”
哪个小孩儿没有过云端梦,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潜力股,终有一日会发光发亮,那时候云端的掌门就会来把他带到山上去。
人们虽然不认识云端的人,却认得他们的衣服,白色素净,纤尘不染,自有一番气质。
每每看到穿着那样衣服的人,也不管他跟云端有没有关系,就凑上前去,卖菜的给他们拿点菜,卖糕点的给他们拿点糕点,还有那种不自量力说要跟人比一场刀剑的人。
还有的人借此招摇撞骗,老是穿一身差不多样子的衣服去街上晃荡,但是气质这东西实在装不出来,总是被人看出来,还被骂配不上这身衣裳。
民间编了很多关于云端的戏曲,说山里面的人总共有100个,分别掌管时间万物,最厉害的掌门负责管理监督弟子们,若是发现谁失了误,就会被关起来闭门思过;第二厉害的大弟子负责掌管黑暗力量,每一个人的黑暗力量都是由他来分配。
那些戏曲各种各样,不过都围绕着这样一个中心故事,100个人就有100种经历。
街头表演也常常会让一人扮演云端弟子,另一人表演力量强大的坏蛋,对打时,“云端弟子”面色冷峻,出手镇定,且每一下都极具力量,把“坏蛋”打得倒退好几步。
观众往往会对这类节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最后宣布“云端弟子”获胜时,大家都更愿意往盘子里扔几个铜钱。
每一年都有不少人会去云端山,不仅仅是因为云端派在那儿,也是因为云端的景色很美,特别是冬天,整座山近半都在云雾缭绕中,下雪天就更好看了,所以每年冬月,是人最多的时候,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有人提出:“为什么我们不专门定个日子来纪念云端呢?”
大家纷纷赞叹道,这主意甚好,问道:“那要叫什么名呢?”
那人又说:“不如就叫云端节?”
“云端山,云端派,云端节,甚好甚好!”
大家纷纷欢呼,那今天就是第一个云端节!开心得不得了,有的即刻脱了衣服就往山上跑。有人开了头,其它人也就不顾虑,都纷纷上了山。
不一会儿,山的一半就都爬满了人。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人堆成的山。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有一个老者出来,那老者留着长白胡须,脸上满是皱纹,也不知道多少岁了,大家以为他就是掌门人,便都想挤到前面去看个仔细。
那老者拿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些菜,他说:“大家别再上山了,掌门不喜欢被人打扰。”
众人失望地叹口气,原来他不是掌门啊。
最前面那人说:“今天是云端节,大家都想见掌门一面,还请老者让我们过去。”
老者叹口气说:“实话跟你说吧,是掌门让我来的,他知道你们弄了这么个节日,他让我给大家带句话。”
众人听闻不能再上山了,都失望地叹口气,前面那人问:“是什么?”
老者道:“掌门说,云端只是个普通门派,受不起大家这样的崇拜。不让上山,也是希望不被打扰了众弟子的日常功课,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既是掌门说的话,众人也无法,只好下山去。
但是不能上云端并没有打扰大家的积极性,至少去了半山腰,以前可是只能在山脚下仰望。
于是众人就在山脚下,围了一圈,放上自己带的食物,烧上香烟,还有人在旁边倒了一杯酒水,然后跪拜三下。
之后的每一年,这一天都会有人过来在云端山下找一处放上带来的供奉品,带着家里的人跪拜,有的为了显心诚,直接就跪了一整天。还有来迟的人找不到空位置,直接就在人群外又围了一圈。
久而久之,就有各种说法流出。
有人说只有在里面那圈奉上供品的才会被掌门收回去,有人说每年此时到这来跪一跪可以驱散厄运,还有人说那掌门每年会从底下叩拜的人中选择一个刚出身的孩子,带他上云端。
最后这个说法,让每个刚生了孩子的父母不远万里都要过来,有的甚至还没生就开始赶路,直接到云端山下这个小镇来生。
虽然那么多年,也没有听说过哪家人的孩子被选中了,但是大家就是不去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甚至于直接演变成了,刚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要带到云端叩拜一回,以后才能成为力量强者。
每年此时,云端山脚下的小镇总会从四处各地来许多摊贩,把每一个能过路的地方都占得满满的,一连好几天,不分日夜,街上都是热闹的,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也有人根本就不是过来叩拜的,完全是为了尝遍天下美味。
后来有人问:“这个小镇到底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
其实这根本也就不是个小镇,甚至都没有人住在这边,仅仅是沾了云端的光,才会有许多人过来,生生在山下开辟出一条大街,平时会有天南海北的人过来卖点东西,也只有云端节的时候,才会这么水泄不通。
有人笑着说:“那不如也叫云端镇吧!”
大家都拍手叫好,世上本没有云端镇,来的人多了,便成了云端镇。
云端掌门有个怪癖,只收和自己有缘的孤儿。
这就很为难众人了,我想送孩子上山,但不想带着孩子她妈去死啊。
有人知道掌门喜欢捡孩子,那些被父母抛弃了扔在路边的叫孤儿,被他看见抱回云端叫有缘。
一天,掌门带着几个弟子下山,在路中央看见一个包裹着的婴儿,那儿童大概是才生下来不久,脸都还皱巴巴的,众弟子没见过小孩,都围拢去看。
一个戳戳小婴儿的脸,一个摸摸小婴儿的手,互相谈论着。
“哇,软乎乎的。”
“没想到这手这么小。”
“他能不能说话啊?来,叫声哥哥?”
“哈哈,这么小,连力量都不能控制吧。”
师父叫他们都围拢去看,教训道:“平时教的礼都忘了?一出来就什么都要去看一下!”
一个弟子说:“没忘,只是那小孩实在可爱,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师父摇摇头,这一众弟子都被赵言逍那小子带坏了。
他说了句:“别看了,快赶路吧,人家还等着我们呢。”
众人疑惑,都站着不动,问:“师父,您不把他捡回去吗?这小孩儿肯定是被父母扔这了。”
另一个弟子附和道:“是啊,而且这孩子看着挺可爱的,带回去,我们几个保证不会欺负他。”
师父摇摇头,他这些弟子都掘,不解释清楚是走不了了,他说:“你们看包着这孩子的那块布。”
众弟子疑惑地看过去,这布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因为这布有些丑了,师父就不愿意要这孩子了吧。
趁他们低头,师父一人敲了一下脑袋,说:“这布是上好的丝绸,大户人家,不可能养不起一个孩子。”停下来让他们想一会儿,走到那孩子面前,将他裹紧了些,“而且这孩子刚生下来却没有大吵大闹,父母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走了之后,他就会被抱回去了。”
众弟子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操作?为了上云端,这也太狠了吧,这么可爱的孩子,居然就放到这不管。
师父不管他们,自己往前走,众弟子又看了一眼那小婴儿,这才跟上去。
有弟子问:“师父,你为什么最近这些年都没捡过小孩儿回来了?”
师父静默了一会儿。
“老了,云端也养不下了。”叹息般说了句。
那个小孩的父母晚上才过来,看见孩子还放在原地,都有些失望。
那掌门原是与借闲人座下的弟子。
与借闲人是教世人种地、做买卖的仙人,是她让所有人不要将抢夺宝物作为这一生追求的目标,连云端最初也是她建立的。
与借闲人座下共有三个弟子,大弟子赵岩,二弟子杨震,三弟子得月,她死后,只有大弟子留在了云端,二弟子离了师门,过着耕田种地的日子,三弟子被人追杀,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
住在山腰的老者是赵岩一年前带回来的。
当时他经过一个房屋,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哭泣声,担心那人出事,便推门进去看,那老人躺在一张床上,缩着身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赵岩问他为何哭泣,那老人说自己的儿子死了,没了依靠,过不久他也要魂飞魄散。心生怜悯,于是将他带了回来,让他在半山腰的房屋住下。
某一日,那老者上山来告诉掌门底下有一对父子要见他,已经在山腰处跪好几天了,说什么也不走。
掌门觉得很头疼,他都好多年没收过新弟子了,这一个一个的都上赶着来干嘛,云端其实也教不了他们什么啊。
掌门叫上赵言逍跟他一起去。
赵言逍练功练得正起劲,一点也不想去,皱眉说:“师父,你怎么老叫我,就在半山腰,你也不能自己去?”
师父拍了一下他脑袋,说“这云端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带你去是为了教你如何处理这些事。”
“那我不要云端,是不是就用去了?”十六七岁的少年,眼里只有提升力量,其它一切都是扯淡。
说完赵言逍就立马捂住脑袋跑到前面去。
果不其然,师父听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句,又说:“这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越来越没个样子,回去给我抄书!”
赵言逍朝后面叫道:“师父,我这是相信你能多活几年,何必这么早教我这些。”赵言逍怕师父真的摔倒,又停下来等他,“而且,我看其它师兄弟也都不错,比如赵端,他肯定比我更能管好师门。”
“你懂个屁!”师父气得都不顾礼节了,赵言逍摸摸鼻子,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