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枚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
睁开了眼,脑子里还是梦里的人。
她梦见那年见到赵言逍之后,回家去把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有一天被她娘看见,她娘也是过来人,知道花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想些什么。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并没有对她发脾气,而是柔声问她:“赵言逍是谁啊?”
花枚不答,从她手里将那张纸抢回来。
她听见母亲说:“小枚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花枚乍然间听见那个词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下意识就是否认:“没有!我不是。”
母亲笑笑,过来摸着她的头说:“我当年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也是这个岁数,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花枚红着脸低下头。
又听母亲说:“但是喜欢归喜欢,不能因此丧失了自己。”
花枚明白。
第二天她和杨典又跑出去玩。
她问杨典:“你家不是还有客人吗?你爹准你出来玩?”
杨典:“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啊。”
花枚惊讶地止住了动作,重复他的话:“他们走了?”
杨典觉得她颇为奇怪,打量着她:“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花枚眨了两下眼,不想让他看出心事:“我只是以为至少要玩两天的。我家每次有人来都玩了好多天。”
杨典转过头,扯了路边的树枝:“他们很忙的,回山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花枚没了想玩的兴致,说自己想回家了。
杨典知道她想一出是一出,不管她说的,还是带着她在外面浪了一整天,回家的时候,花枚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爹的师兄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就算花枚都把小女儿的心事写在脸上了,直的不能再直的纯爷们儿杨典还是不知道花枚在想什么,这大概也是之后的许多年杨典都觉得花枚从没喜欢过什么人的原因吧。
杨典不知道她为什么总在问这个问题,也懒得再回答她。
问了一次之后,花枚也不好意思再问,只是回家又把他的名字写了一遍。
之后的日子,花枚一有时间就跑去杨典家。
杨典问她:“你最近这段时间老来我们家干什么?”
花枚撇嘴:“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看杨伯父的。”
杨典轻嗤一声,落笔写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震听了,心里开心,对花枚道:“既然来了,不如就一起练字吧。”
花枚接了他递过来的纸笔,抢了杨典一半的位置,说:“那我是不是就可以随时过来练字了?”
这样就不用再找借口了。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还是教,他也喜欢花枚这姑娘,就点头答应了,花枚心情好起来,随便写了几个字。
杨典转头看了一眼,她写的是“床前明月光”?
“你到底几岁啊?还写这首诗。”
花枚心情好,不跟他计较,又写完下一句“李白喝米汤”。
杨典嫌弃地离她远了点。
杨震过来教她握笔的姿势,看见她写的东西,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调皮,忍不住训了两句:“怎么乱写,这是对圣人的不尊重!”
花枚冷漠地“哦”了一声,这话不知道在学堂听过多少次了。
练完字花枚就要回去,这一趟来还是没看见赵言逍,多多少少是有些失落的,转而又想到今后有不少机会过来,总能碰上的。
离开的时候,杨典送她。
快到她家了,杨典问:“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花枚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杨典也觉得不好意思,可他觉得这件事必须说清楚:“我告诉你,你别喜欢我啊,我不喜欢你的,知道吗?”
花枚想骂他神经病,但一想到以后还要到他家去,压住脾气,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个屁!回去照照镜子再吹牛逼,好吗!”
杨典被她骂愣住了,我靠,真是自己理解错了?那这多尴尬啊。
“那你为何这几日总到我家来?还答应让我爹教你写字,你根本就不想学!”
花枚转身回去,大声冲他道:“关你屁事!”
之后的一段日子,花枚还是没等到赵言逍再来过。
却等到了消息说云端一派毁了,师门被灭。
而这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睁着眼睛愣了一会儿,花枚想起自己昨晚好像是在后院的,怎么回的房间?
下了楼,天色还没亮,开了大门,习惯性地倒在桌子上睡觉。
过了一会儿,杨典也下了楼,看到花枚并无惊讶,他早告诉过她不用这么早开门,根本不会有人来的。
花枚却不听,她说:“态度决定一切!”
杨典无语地喝下这碗鸡汤。
张前做好早饭,花枚已经醒了,去叫赵言逍下来吃饭。
花枚还记得要带赵言逍玩的事:“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出去吧。”
杨典夹了一个包子:“嗯?你不去王府还东西吗?”
花枚转头看他:“什么东西?”
杨典啃了一大口边吃边说,花枚听得模模糊糊:“就那宝物啊!我放在你房间的,你没看见吗?”
花枚能看见才怪,她昨天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没拿去还?”
杨典:“我不想见到那两个夫人,吵得我耳朵烦。”
花枚暗骂一句没出息:“那你昨天怎么不说!偏偏在我要去玩的时候,你故意的吧!”
说着用筷子挑下了他的包子。
杨典瞪她一眼:“昨天不是见到师哥有点激动,就忘了吗!”
要按花枚平时的习惯,这会儿这锅就该扣赵言逍头上了,但是她看见他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温文尔雅,也就说不出怪他的话了。
赵言逍吃完才说:“你先去办事吧,不用管我。”
花枚哦一声,又叫上杨典跟她一起去:“你得跟我去,听见没?”
杨典扔下碗:“我不,你自己去。”
花枚:“你忘了你爹要你好好保护我了?他可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着朝上指了指,杨典已经被她这招威胁好多次了:“你去送个东西能有什么危险!”
花枚喝着热气腾腾的粥,悠然自得地说:“那可不一定,凡事总有万一的嘛。万一我走路上就被车撞了呢。到时候……”
杨典咬牙切齿,又拿她没办法:“行,我去!”
花枚和杨典出了门,张前收拾桌上的碗,赵言逍起身帮他。
张前拿了他手上的东西,说:“师哥,我来就好,你是小枚姐的朋友,不能让你做这些的。”
赵言逍找不到事做,只好站到一边:“家里的活一直都是你干?”
张前摇头:“我就只是负责煮饭洗碗而已,小杨哥负责打扫,小枚姐要早起来开店。”
赵言逍点点头,好像她之前提过这件事。
张前见他主动搭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亲近,便和他聊起来:“小杨哥之前说小枚姐在外寻了位高人,你就是那位高人吧?”
赵言逍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高人,便道:“这话如何说?”
张前:“就是在松花镇的时候啊,你是不是帮小枚姐想出了处理林伍那件事的办法?”
原来是这件事啊,这有何难想的。
想到之前那老板也以为自己是哪儿来的高人,失笑,怎么总被这样误会。
他问:“杨典和花枚很好吗?”
张前点头:“你别看他们整天吵架,其实关系很不错的。你看到后院那个秋千了吗?”
赵言逍昨天看到花枚在那儿,也过去坐了会儿。
张前笑着说:“我们在松花镇住的那间客栈就有个这样的秋千,小枚姐去坐了好几次,小杨哥回来就做了一个。”
赵言逍抱着手臂,心里想他好像还没有了解过花枚喜欢过什么。
杨典和花枚到王府的时候,又听见那两位夫人的吵骂声,杨典皱眉,转身想走。
花枚一把拉住他,对门口的小斯说:“二位哥哥,管家可在家?”
那小斯记得花枚,是之前来帮他们知县找宝物的。
看她礼貌又嘴甜,便告诉她:“管家和知县都在家,这会儿在正房里。”
里面的争吵声又传来,花枚多跟他攀谈了两句:“二位夫人这回又是为何事争吵?”
那小斯道:“哎,是因为知县带回来的那两盒滋补药物。本来知县给两房夫人都送了去,大夫人却将她那盒带给了二夫人,本来是好事,但是大夫人却说二夫人这么久了还没生出孩子来,该多吃些补补。”
花枚暗道,不愧是正房夫人,话里藏刀的功力实在厉害!
那小斯被吵了许多天,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说,便停不下来,自顾自地道:“结果二夫人就被惹火了,就说大夫人那么老了,身体不如以前,更改多吃多补。哎……”
门口的小斯还想继续说,身后就传来一阵咳嗽声。
花枚在他说到二夫人被惹火那儿就看见了管家,一直朝小斯挤眼睛,结果小斯讲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她。
管家过来看了那小斯一眼,严肃道:“看个门哪儿来那么多话?”
小斯憋红了脸,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
花枚笑笑,对管家行了个礼,让杨典把东西拿过来,说:“管家,你家之前让小店帮忙找寻的宝物,不知可是这块水晶?”
管家将那东西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老爷之前放在房里那件!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给找回来了!
管家意识到自己小看了人家,忙说:“是的是的,就是这块,前两天那二位还在吵这件事,这下可好了!我马上就去找知县,您二位可先进来坐。”
花枚和杨典道谢,跟着进了门去。
正房里,二位夫人看见有其它人进来,顿时收住了声,王知县坐在正中间那把椅子上,面前放着两盒滋补药物,正焦头烂额。
管家到他面前,俯下身子说:“老爷,之前我们请来帮忙找宝物的那位姑娘来了,还带来了这个。”
管家摊开手上的东西,王知县还在皱眉想那姑娘来做什么,看见那块水晶,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知县也极为震惊:“她们还真的找到了?”
管家点头,花枚站在他们面前,将他脸上的惊讶尽数收进眼底。
王知县对他们道:“枚姑娘这几日是去哪里寻宝了?”
花枚答:“不是很远的地方,只是路上遇到了些事,耽误了时间。”
王老爷虽然平时憨憨厚厚的,但他也不是个傻子,管家当时回来把花枚问的话都跟他说了,想来该是林伍拿了去。
既然她们不愿多说,那自己也就当作不知道的样子吧,也算是再维护林伍一次。
老爷叫管家等会儿带她们去账房领钱,随即对刚刚还在吵个不停的二人说:“二位夫人可来看看这宝物,这下找回来了,证明都错怪了对方,以后不可再拿这件事来说。”
那两人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都有些尴尬。
花枚领了钱,足足十五两!
王知县果然出手大方!
杨典骂她财迷,把银子拿过来道:“这银子拿回去放张前那里,你不准乱花!”
花枚伸手从中拿了一块,杨典没防住,她说:“我什么时候乱花了?”
回了小店,杨典去自己房里。
花枚看见张前一个人坐在柜台后,便过去问他:“赵言逍呢?”
赵言逍听见杨典上楼的声音,便出门来,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花枚在问他。
赵言逍走到她身后:“我在这里。”
花枚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笑,赵言逍问:“又有什么好事,那么开心?”
花枚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他:“嘿嘿,不告诉你。”
赵言逍:“幼不幼稚?”
花枚摸出那块银子来,拉着他往外面走:“走走走,今天我有钱,想吃什么都请你!”
赵言逍被她推出来,整理了衣服,问:“要去哪儿?”
花枚把那块银子颠了又颠,走路都是蹦着的,说:“快到中午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去看戏曲怎么样?”
赵言逍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跟着她一路逛,像是在松花镇那时他带着她一样。
花枚指着一个餐馆说:“那家的炒菜不错,他家的酒也是真的香。”
赵言逍:“我不喝酒。”
花枚怂恿他:“酒可是个好东西,你怎么能不喝呢!那家的酒真的不错,跟我去尝尝呗。”
赵言逍看是她自己馋,就问:“你经常喝?”
喝倒是喝过,只是没有经常,那家酒楼她还真没去过,都是听人说那里东西不错的。
不想自己在他眼里成了一个端起碗和一大桌子男人一口干的女汉子,花枚决定摇头:“我没有,不喝的,都是杨典他们常去。”
赵言逍现在已经算是很了解她了,分得清她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看着她一个劲儿摇头,倒莫名觉得可爱。
花枚带着他去别的地方,一会儿说“这家的鱼汤很鲜”,一会儿说“那家菜很贵”。
赵言逍却在一家路边小摊住了脚,花枚看到眼前竖着的卖凉粉的牌子,问他:“你不会要吃这个吧?”
赵言逍过去找地方坐下:“有什么不可以?”
花枚眨了两下眼睛,她本来想带他吃顿大餐的:“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吧?要不还是去酒楼吧。”
赵言逍直接点了两个大碗,给花枚擦了筷子:“这家凉粉看着不错,我想尝尝。”
花枚只好跟着他坐下。
凉粉上来,两人吃了,花枚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吃,但赵言逍似乎吃得很满足。
吃完饭,花枚去付了钱。
去戏院的路上,花枚始终觉得这样太不像话,明明都发誓要对他好了,结果就吃了碗凉粉,花枚问他:“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啊?刚刚肯定没吃饱吧。”
赵言逍看她从吃完饭起就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中明白,便说:“不用,我真吃饱了,去戏院吧。”
花枚:“可是我觉得……”
赵言逍打断她:“我懂。”
懂得你想对我好。
花枚却愣了,懂了?懂什么了?
赵言逍一直看着她,那眼里的情绪让花枚心跳加速,一时间脸就红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间变得有点奇怪,沉默着到了戏院。
花枚常来,熟门熟路地带赵言逍找了张桌子坐下,又点了盘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