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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选择作画,本就冒险。
如果永顺帝不给她机会,她还真难大放异彩。但她赌对了,永顺帝不会让她轻易“过关”。
“回禀陛下,微臣这一幅不是手抓画,而是手指画。”永顺帝瞪她:还咬文嚼字了?
宋越婠低眉顺目,刻意不去看帝王怒目,“微臣这画名叫‘一遇甘露争相绽’。”
众人议论纷纷:名字倒是雅致,但那密密麻麻的彩色指印实在没有半点高雅和才情可言。
宋越婠不知还有粉丝默默替她扼腕,一脸认真地向永顺帝继续解释道:“顾名思义,微臣这丹青还只是半成,它的光彩还需微臣进一步释放。”
还丹青呢!永顺帝扯了扯嘴皮,不过区区涂鸦之作,也好意思说。
众目睽睽之下,永顺帝也不好太小心眼,让人误会他这明君刻意针对臣子就不好了,“如此,朕允你一试!”你放啊,放不出来朕拿你是问!
“是!”宋越婠点点头,从司仪手中接过宣纸。
众人只瞧见她徐徐向太子殿下走去,到了辛佚傥跟前微微施礼,“微臣可否借殿下美酒一用?”
当然可以!辛佚傥带笑颔首,显然十分期待宋越婠的精彩表现,“宋侍郎请便!”
于是宋越婠一只柔荑游走在辛佚傥御案上好一会儿,最终选了一杯辛佚傥已饮一半的金樽,心满意足地端起走人。
其他人看不清楚,但高高坐在玉阶上的帝后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这个宋越婠,公然引诱太子,竟还端走太子喝过的酒,她到底想做什么?
一联想到若宋越婠喝掉杯中酒岂不是间接和太子……永顺帝便觉得气血十分不顺,总有一种风光霁月的儿子被猥琐女流氓玷污的错觉。
宋越婠端着金樽回到座位,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永顺帝顿时黑了脸。她摊开宣纸,口中喷雾似的均匀洒满画作……
脏!众人不约而同蹙起了眉,这又是什么不雅操作?漱口?洗画?宋越婠此人,总是如此惊世骇俗!
“陛下,您请看!”宋越婠漱了口,洗了画,突然开口,帝后均是吓了一跳,随即顺着她的指示看向她手中的画卷。
那些原本还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经过烈酒的催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一绽放……果然是一遇甘露争相绽,十分应景,绝佳好名。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啧啧称赞宋越婠的奇思妙想。
有些物质遇热、遇酒会膨胀、扩大,这个常识谁都知道,可真正能够把它利用起来,制造出这般精妙绝伦的视觉效果之人,却是凤毛麟角。
这宋越婠,果然从来不叫人失望!
顿时,永顺帝后悔不迭。倘若他不抱着让宋越婠出丑的心态给她机会作妖,就凭那半成品她也不至于又脱颖而出。此刻她大放异彩,众人无不惊叹赞美,他可还能昧着良心给她差评?
哎!没想到无才无德的宋越婠有一天竟也能拔得头筹,真是小看了此女。
一阵激烈讨论过后,评官们得出排名,帝后和太子也打出了实至名归的分数。宋越婠再一次高分晋级!
夜晚,神荼宫里道贺声、称颂声不绝于耳。相较前一夜的“三分可能”,今天来的佳丽们心中已经“七分笃定”宋越婠会是未来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长得好,有个性,有脑子,关键是今日太子殿下还亲自打了一个最高分。甄选这几日太子不曾开口品评论足任何人,却唯独在今天对宋越婠赞赏有加。
世人无不揣测未来君王心意:难道辛佚傥已然看上宋越婠?
大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前来抱大腿,提前讨好大妃娘娘将来混个良娣良媛、承徽昭训什么的也算是对家族有个交代。
宋越婠始终含笑地看着众人,经不住有些飘飘然。可这众星捧月的滋味又莫名让她有些吃味,辛佚傥是一国储君,即便他一颗心拴在自己身上,她又如何挡得住成千上万自荐枕席的美娇娘?
一想到要倾尽一生之力拦挡阻截这些挖空心思爬上龙床的妙龄女子,宋越婠便忍不住有些力不从心。她年轻时倒好办,人老色衰后,可还能防得密不透风?
哎!若他只是个寻常男子就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红帐暖床,岂不快活!可他若真只是个普通男人,以自己的心高气傲又怎么会爱得如此难自拔?
命啊,都是命!
是夜,永顺帝在鸢荣宫用了晚膳,始终龙眉紧锁。明熙皇后深谙帝王心性,随即遣人去昭阳殿宣太子觐见。
“皇后宣太子来作甚?”
“难道不是陛下有事想问皇儿?”
永顺帝老脸一红,飞快反驳道:“朕能有什么事要问他的?”
明熙皇后素知这对父子向来不亲近,儿子性冷,丈夫为了培养这储君也是鲜有温情。辛佚傥儿时不曾得慈父宠爱,永顺帝对他处处苛刻,反而对辛时扬爱护有加,太子心里到底是有空缺的。
“今日宋越婠表现显著,虽才华不足,但才情出类拔萃。太子对他颇为赞赏,兴许只是就事论事,未必对她有意。”
明熙皇后笑得端庄:陛下分明就是在意这个!想亲口询问太子又不好开口,才会如此坐立不安吧。
“朕想来也是……”既然被皇后揭破,永顺帝倒也不再遮掩了,“宋越婠古灵精怪,常常不按常理行事,这样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祸害,朕实在不希望她进后宫……”
祸害?辛佚傥刚进了鸢荣宫便听到永顺帝把对宋越婠的定义脱口而出,当即面色一寒。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太子免礼。”永顺帝招了招手,示意辛佚傥坐下说话。
明熙皇后走到辛佚傥身边,见他俊脸似乎清瘦了几分,十分不忍:“国事再繁,我儿也要顾好身体。本宫听说你这几日吃得不多,可是没有胃口?”
辛佚傥点点头:“天气炎热罢了,母后无需担心儿臣。”
“本宫已经命人给你煲了开胃解暑汤,待会儿回昭阳殿记得喝。”
“是,母后。”辛佚傥由衷笑,从来也只有他的母亲关心他的一切,他高高在上的父皇只会鞭笞和苛责,还再三刁难他心怡的女子,称之“祸害”!
真是前世仇人今生父子。
“不知父皇诏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听听!这亲疏有别的冰冷语气,仿佛他不是他爹,而是他的敌人!永顺帝蓦地气息紊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