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乡亲们一如既往地“捧场”,饭后除了打牌的其余人已不见人影。梅婷到家已过晌午,只顾着赶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远远瞧见梅婷身影,素一便快步迎了出去,走了足足两条田埂才接到心心念念的姐姐。
血缘这东西或许就像化学反应,看得到明显的现象却摸不透它的本质。亲人的离去或许也只有亲人的重聚才能让人暂时忘却那些勒人的悲伤。
为了等梅婷,素一也没有吃午饭,空着肚子似乎显得更加虔诚又或许当你有了掏心窝子的期待,整个世界也只剩下这个期待,其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素一拉着梅婷的手边走边摇摆,远远看去还以为俩人在跳长绳。那一刻,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见梅婷到来,奶奶马上转过脸去。当年将梅婷抱养主要就是奶奶的决定,梅家也是奶奶联系的。毕竟对于王成文来说梅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使它再多余也没有必要把它割掉,除非它已经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但显然现实不是这样的。将梅婷送走后,老妈哭了好几天,她也曾劝过老王将梅婷留下,无奈作为家庭妇女没有任何的发言权。而婆子妈又是如此坚决,周遭的那些流言蜚语快要将她吞没,她感觉自己就像快要被水漫过的孤岛。
梅婷的出生并没有给王家带来男力和炫耀的资本,老奶奶的颜面就像被大风刮过的沙地。虽然已过去二十多年,对于梅婷她一没情感二没好感。几十年没有走出山里,她坚定的认为,梅婷不该出现在这里。
王成文之所以没有通知梅婷,三分不情愿七分碍于老母亲。
梅婷虽然去了隔壁村,眼尖的乡亲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老夫人的举动,让周围的人不便做何声色。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几天来仿佛死亡的气息才开始弥漫开来。
一条龙的那厮女人见状有些奇妙,悄悄去叫回了王成文。
“娟儿?你咋回来了?”
王成文瞥眼看看老母亲,低着头捏着手指,轻声地说到。
“娟儿,你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爸,我妈走了,你也不通知我。”
“你叫我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
“不不,你再叫一遍可好?”
“哼,哼”夫人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妈,您是不是身体不适,如果累了,您要不先回去歇着。”
“我啊,好着呢!死不了!比有些短命鬼儿要活得久!”
“妈,您这是何必呢,这……”
王成文一把拉过素一到坝子边上低声问道。
“你让她回来的?”
“不是你让我打电话的吗?”
“我?老子什么时候让你打电话了!”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
“老子那是让你去借钱,不是去请她回来啊,我的祖宗!这要是把你奶奶气到了,都是你小子給害的。”
“这世道还要不要将道理,你们这都是哪里的封建迷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你小子教训起我来了是吧?”
“哪儿敢,咱就事论事就理论理。您倒是说说看,自己家的老妈去世了,婷姐回来祭奠有何不可?”
“她现在不姓王!”
“她为啥不姓王您怕是比我清楚吧,再说咯,她身上流淌的是谁的血液。”
“强词夺理,这跟她不姓王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姓王吗?是咱王家的人吗?”
“爸,您说话能有点逻辑好吧。”
“老子就是逻辑。”
“行,我懒得给你说,您没喝酒吧。就问你一句钱还要不要了?不要我立刻就让姐走,人家现在还饿着肚呢!你们这个样子当人家小孩子还是傻呢。”
“钱?她答应借钱了?你小子怎么不早说!”
“我怕你走不稳,摔地下咯。”
王成文笑盈盈地走过去,一边瞥着老夫人一边招呼梅婷坐下,端来了茶水,吩咐道“占佳,给娃热点饭去。”
原来这女人叫占佳,真是人如其名啊。素一走到老奶奶身边,蹲下身子去。
“奶奶!”
老夫人摸摸素一的头。
“奶奶,您不高兴吗?”
“孩子,我们现在能高兴吗?你妈妈还躺那儿呢。”奶奶顺手指了指堂屋右侧。
“您知道我不是说这事儿。”
奶奶又摸了摸素一的头。
“乖孙儿,你才是我的乖孙儿。”
“您有那么多孙子,为什么就不能多婷姐一个?”
“孩子你还小不懂。”
“奶奶!我都二十岁上大学了有啥不懂,明明就是你们偏见。”
老奶奶神情变得严肃,素一的心里如同紧绷的琴弦被拨动,嘣儿~的一声脆响,原来奶奶严肃起来如此吓人,作为大家庭里奶奶最小的孙子打小自是备受宠爱,今天如此情形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孩子,这就是命啊。”
“我不明白!您不也是家里的女儿吗?”
“奶奶在家里排行老幺,头上六个都是哥哥,长女无后啊。”
“但是从科学和事实来讲即便把婷姐送走了,她仍然是老大啊!”
“人言可畏啊!”
梅婷给王成文转了五万块钱,明面上闭着奶奶一直待到葬礼结束。自打那天素一的谈话后,奶奶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送老妈上山那天,奶奶作为长辈不能前往,梅婷有了机会送别最后一程。
葬礼结束后,梅婷不辞而别,回家后她辞去了老师的工作,包括素一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座掩映在山里孤立存在的城,城里无比喧嚣,城外是成群默然如坟的山头。